李云龙那震天的狂笑，再一次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肌肉僵着，嘴巴还保持着大笑的弧度，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何雨柱，活像一尊被雷劈了的泥塑。
周围战士们的欢呼声，也渐渐弱了下去。他们看着自家团长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又看了看那两车散发着恶臭的“战利品”，一时间没搞明白状况。
“对啊……”李云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谁杀？”
他环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张同样茫然的脸。这些兵，在战场上捅鬼子刺刀，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杀猪？那明晃晃的屠刀，那滑腻腻的猪下水，跟三八大盖和手榴弹，完全是两码事。
“团长，俺……俺小时候在村里见过俺爹杀猪，可俺没干过……”一个兵怯生生地说。
“俺也见过，那猪叫得，跟拉警报似的，三里地外都听得见！”另一个兵补充道。
李云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涨红变成了铁青。他仿佛已经听到了三十六头猪集体拉响的“警报”，和几里地外鬼子据点闻声而动的枪炮声。
“我操……”他急得在原地直转圈，“这他娘的，费了半天劲儿，请回来三十六个祖宗！”
就在李云龙快要把自己转晕的时候，一只沾着泥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团长，别急。这事儿，交给我。”
何雨柱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李云龙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
李云龙猛地回头，看着何雨柱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脱口而出：“你还会杀猪？”
“不会。”何雨柱的回答干脆利落。
李云龙刚放下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但是，我会管杀猪的。”何雨柱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没再理会懵圈的李云-龙，而是径直走到那群同样不知所措的战士面前，目光一扫，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指挥口吻。
“张大彪！”
“到！”张大彪下意识地挺胸立正。
“你带一连的人，给老子分三组！”何雨柱的用词，已经完全被李云龙同化了，“第一组，去后山挖十个大坑，架锅烧水！水必须给老子烧到滚开，能烫掉一层皮的那种！”
“是！”
“第二组，把全团能找到的刀，菜刀、砍刀、匕首，都给老子集中起来！磨！找几块好石头，给老子往死里磨！磨到刀刃能吹断头发为止！”
“是！”
“第三组，去林子里砍结实的木头，搭架子！要能挂得住三百斤的胖子那种！”
“是！”
张大彪领了命令，没半点犹豫，转身就去组织人手。那些兵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乱糟糟的场面瞬间变得井然有序。
何雨柱又转向炊事班长老王：“老王！”
“哎！柱子，俺在！”
“你带炊事班的人，把所有能装东西的盆、桶，都给老子搬出来！洗干净！待会儿接血用！一滴都不准浪费！猪血、下水，都是好东西，收拾干净了，能多做好几顿菜！”
“好嘞！”
短短几句话，几道命令，整个独立团的后山营地，就从一个狂欢的派对现场，变成了一个分工明确、目标清晰的大型屠宰场。
李云龙和赵刚站在一旁，彻底成了看客。
李云龙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柱子，是不是该先……”之类的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他看着那个穿着伙夫衣服，却指挥着上百号战斗兵员的年轻人，眼神里，除了震惊，还多了一丝敬畏。
赵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面，是一片深邃的思索。他读过《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也研究过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可没有任何一本军事着作，会教一个政委如何将军事组织理论，应用到集体屠宰三十六头猪的行动中。
他看着何雨柱，忽然觉得，这个人的脑子里，装的可能不是菜谱，而是一套可以应用于任何领域的、最底层的逻辑和方法论。无论是做菜，是开坦克，还是杀猪。
天色渐渐亮了。
后山营地里，热火朝天。
滚烫的热水冒着白汽，磨刀石上“霍霍”作响，木架子一个个搭了起来。
何雨柱亲自操刀，给战士们做了个示范。从如何精准地一刀毙命，到如何快速放血，再到如何开膛破肚，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韵律和美感。没有半点血腥，反而像是一场精妙的外科手术。
战士们看呆了。他们这才明白，什么叫专业。
在何雨柱的指导下，这些拿惯了枪的战士，开始笨拙地模仿。起初还手忙脚乱，弄得满身是血，但很快，就在这套高效的流水线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放血的，烫猪的，刮毛的，开膛的，分解的……
一头头瘫软的肥猪，被送上流水线，然后变成了一块块码放整齐的猪肉、一副副处理干净的内脏和一盆盆尚有余温的猪血。
李云龙叉着腰，看着这壮观的一幕，嘴巴就没合拢过。他想象中的猪叫震天、人仰马翻的混乱场面，完全没有出现。整个过程，安静、高效，甚至带着一种工业化的秩序感。
他走到赵刚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炫耀。
“老赵，看见没？我他娘的真是捡到宝了！这哪是请回来一个厨子，这分明是请回来一个祖师爷！”
赵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看着那个正指挥战士们如何处理猪大肠的何雨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让何雨柱去管理一个兵工厂，他是不是也能用同样的方法，让造枪造炮的效率翻上几番？
当最后一头猪被处理完毕，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整个营地都飘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血腥和肉香的味道。
何雨柱脱下被血浸透的外套，用清水冲了冲满是油污和血渍的双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猪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总算，没浪费。
李云龙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跟前，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后背上，震得何雨柱一个趔趄。
“柱子！你他娘的……老子都不知道该说啥了！”李云龙憋了半天，那满肚子的赞美和惊叹，最后汇成了一句最朴实的话，“今天晚上，你给老子做一顿最地道的红烧肉！老子要请全团的排长以上干部，都来尝尝你的手艺！”
何雨柱看着李云龙那张兴奋得发光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狼藉，和手上怎么也洗不掉的腥味，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头，很认真地对李云龙说：
“团长，红烧肉的事儿不急。”
“就是……团里还有没有皂角了？要大块的，去味儿的那种。”
“这身味儿要是不洗干净，别说做饭了，俺怕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