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大齐与南诏开战,皇姐才将他从那个鬼地方放了出来,还给了他个“征南统帅”的称号。
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称谓不过是为了瓦解三妹妹起兵的旗号罢了。
拿下南诏,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如今,他名义上虽还没有恢复皇子身份,但皇姐已恢复了他“皇子”的待遇,许他住在原来的成王宅邸里,份例按时供给。
皇姐不仅没有杀他,还愿供他衣食无忧,早已是天大的恩赐,他早已诚惶诚恐,感恩至极。
此刻被点名,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走到殿中,恭恭敬敬地跪下:“臣……在。”
经过这些年的流放、囚禁与世事打磨,李元佑身上早已没有了当年身为皇子的那点意气与天真,只剩下温顺、沉默,以及眼底深处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对这位高坐御座的那位皇姐的深深畏惧。
李元昭看着他,“鲜卑欲求娶我大齐皇室子弟,以固盟好。元佑,你身为朕的弟弟,身份尊贵,至今未曾婚配。”
李元佑听到“弟弟”二字,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他,还算是她的弟弟吗?
李元昭继续道,“朕有意,将你嫁到鲜卑,与鲜卑大公主成婚,你,可愿意?”
大部分人都被陛下这出人意料的决定惊呆了!
让皇子……去和亲?
李元佑也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愿意?不愿意?
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些年,他早就学会了认清现实。
更何况,他从这桩看似屈辱的和亲里,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皇姐虽说没有杀他,可他依旧觉得自己朝不保夕。
如果能离开皇姐的眼皮底下,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或许能摆脱这日日夜夜、如影随形的不安感,获得一点真正的自由。
他伏下身,额头触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能为大齐与鲜卑的盟好尽一份力,是臣的荣幸,臣…… 愿意。”
李元昭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已然目瞪口呆的鲜卑使臣:“如何?朕将亲弟弟嫁给鲜卑大公主,既全了贵国之请,也合了长幼之序,更显我大齐结盟之诚意。”
“五城之礼,朕便收下。从此,大齐与鲜卑,便是姻亲之国,自当和睦共处。”
鲜卑使臣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们本想为未来的可汗求娶一位可敦。
这样,就能与大齐皇室绑定了姻亲,暂缓被吞并的危机。
同时也能让自家二王子获得强力外援,稳稳当当的坐上可汗之位。
一举两得。
可如今,却变成了为大公主招驸马。
还是个被流放过、已经失势了的废皇子。
这有什么用处?
这五座城池,岂不是白搭了?
可皇上金口已开,理由又冠冕堂皇。
当着诸国使臣的面,他们若再反驳,不仅驳了大齐的面子,更是触怒了这位铁血女帝。
南诏、吐蕃的下场就在眼前,鲜卑如今根本无力与大齐抗衡。
若是因此招致兵祸,后果不堪设想。
最终,那使臣脸色变幻数次,终究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圣明!如此安排,实乃……天作之合!外臣……代可汗,叩谢陛下天恩!”
“好。”李元昭满意地点了点头。
丝竹之声再次响起,殿内的气氛渐渐恢复了热闹。
苏清辞这才放下心来。
虽是和亲,并非长久的良计。
但在当下,却是最妥善的处理方式了。
李元佑自从跟着大军班师回京后,京中百官便为他的处置问题争论不休。
一派认为他过往并无实质性过错,此次南征虽未真正领兵作战,却也凭着其身份稳住了军心,算立下薄功,主张陛下恢复其成王爵位,以彰显仁德之心。
另一派则死死咬住他是逆贼崔氏之子、叛国贼李元舒之兄的身份不放,怒斥罪孽深重,应继续流放边疆,永绝后患。
两派各执一词,吵得朝堂不得安宁,连陛下也颇为烦忧。
此番将他和亲去了鲜卑,自然就解决了朝臣的争论。
皇子身份也恢复了,人也算“流放”至鲜卑了,两全其美。
况且,他们早已听闻,鲜卑内部并不简单。
那位尚未成婚的鲜卑大公主,自从知道周边三国都相继都出了女君主后,心中便也起了效仿之意。
私下里早已暗中培植势力,觊觎可汗之位。
之前还曾私下给陛下递过书信,言辞恳切,希望大齐能借兵助她夺位,事成之后愿向大齐称臣纳贡。
只是被陛下拒绝了。
此次她若娶了成王,背靠强盛的大齐,自然有了倚仗与二王子争一争。
不管争得过争不过,至少鲜卑国内短时间内是太平不了的。
这就给了大齐充足的休养生息时间。
待大齐兵强马壮、国库充盈之日,再趁着鲜卑内乱之际,一举出兵拿下,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想到这儿,她看向御座之上的陛下。
她龙袍加身,金冠束发,正笑着与身旁的皇后说着什么。
酒意让她眉宇间的凌厉柔和了几分,却更添了几分从容与松弛。
苏清辞不禁再次感叹。
哪怕她追随陛下多年,也依旧被陛下的深谋远虑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