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来看看你。”李元昭无视满地狼藉,缓步走到床边坐下。
她伸手想替他擦掉脸颊上的泪痕,问道,“怎么哭得那么厉害?”
觉拉云丹偏头躲过她的触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李元昭没在意他的僭越,反而放柔了语气,耐心问道:“是因为父王去世了难受,还是因为朕今日罚了你难受?”
觉拉云丹闻言更加来气,她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来问他。
他猛地转过身,伸手去推李元昭的肩膀,“你走啊!反正我父王没了,他们都嘲笑我、怠慢我、轻视我,连你也不要我了!活该我一个人在这儿等死!”
“说得什么傻话。”李元昭任他推搡,依旧稳稳坐着,“朕何时说过不要你?”
觉拉云丹眼眶更红了,咬着下唇狠狠道,“你就是同他们一样!不过当我是个质子,如今失了依仗,便懒得再敷衍了!”
李元昭脸色冷了些许,“云丹,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觉拉云丹察觉到了她话中的冷意,却倔强地别过脸去,不肯服软。
李元昭直接站起了身,“既然你心情不好,就好好在宫里静静吧。”
觉拉云丹看着她的背影,脱口喊道:“你今日走了,往后就别再踏进凝香殿!”
谁知李元昭闻言,脚步停都没停。
这一下,觉拉云丹彻底慌了神。
他赤着脚跳下床榻,几步追上前,攥住了李元昭的衣袖。
李元昭这才缓缓回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
觉拉云丹眼神闪躲着,方才的骄纵气焰瞬间消散,放低了姿态小心翼翼试探道:“你……你真走啊……”
“不是你说不想看到朕吗?”李元昭挑眉反问。
觉拉云丹小声嘟囔,“那只是气话,你……你又不是听不出来。”
说着,怕李元昭真的甩手离开,他连忙拽着她的衣袖往床边拉,硬是将她按回了床沿坐下。
他委委屈屈地蹭到李元昭身边,小声解释自己生气的缘由:“明明是他们欺负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挖苦我,你却连我一起罚,根本就不公平。”
“谁能欺负得了你?”李元昭挑了挑眉,“再说,其他人朕都没去看,唯独来看了你,你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觉拉云丹闻言,心里那点委屈顿时散了大半。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底的不安,抬头看向李元昭,小声问道,“你会一直......这般待我吗?”
李元昭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有些害怕。”觉拉云丹垂下眼帘,“父王不在了,吐蕃那边也回不去了。我……只有你了。”
李元昭伸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放心,只要你听话,朕会一直这般待你。”
“可,可你的后宫,有那么多的人……”觉拉云丹埋在她颈窝,闷闷道。
“你说的什么话,”李元昭轻笑,“你见过哪个皇帝,后宫唯有一人的?”
“若真这般论起来,这后宫里,也不该有你了。”
毕竟,裴怀瑾才是那个正夫。
觉拉云丹自觉失言,从她怀中直起身来。
可随即,他眼底的泪光被另一种更深的情绪取代。
“可是我父王,死得好惨。”他声音中满是丧父的痛苦,“央金那个女人,我父王待她像亲生女儿一般。可她呢?她竟然恩将仇报,弑父篡位。还将我们王室一脉,全部屠戮殆尽……”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声音哽咽,泪水又涌了上来。
李元昭静静听着,突然问道,“你想报仇?”
“我当然想!”觉拉云丹眼眸燃起熊熊恨意,“我恨死她了!她杀了我父王母妃,屠尽了我的手足至亲……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沦落到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地步!”
李元昭眼神沉了沉,缓缓开口:“那朕帮你报仇。”
觉拉云丹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帮我?”
李元昭点了点头。
半月后,一份盖着大齐玉玺的《讨吐蕃诏》颁行天下,正式向吐蕃宣战。
诏令中不仅严明吐蕃豺狼成性,反复无常,近年屡寇我河西、陇右,焚掠城邑,虏我边民。
更是以觉拉云丹吐蕃王子的皇室身份,指责央金篡权夺位、僭越称王的谋逆之举,不承认她的赞普之位。
而大齐皇帝作为吐蕃王子的妻主,正式宣布大齐将以宗主国之姿,助吐蕃王子光复故土。
并命沈初戎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总率六军,即日出征,荡平吐蕃。
消息一出,朝野哗然。
谁也没有料到皇上竟会为了一位后宫郎君,突然向吐蕃开战。
诏令下发之前,朝中的非战派老臣曾联名上书,苦口婆心劝谏了无数回,言明战事一开,劳民伤财,恐动摇国本。
可李元昭心意已决,任凭群臣如何争辩,终究没能改变她的旨意。
如今诏书已下,兵戈在即,满朝文武纵然心有不满,也不敢再公然埋怨皇上。
那些本就畏惧战事、贪图安稳的臣子,只能将一腔怨气尽数撒在宸美人身上。
加上觉拉云丹本来就有些嚣张跋扈的事迹传出,所以朝野都斥责他是“祸国妖侍”,狐媚惑主,扰乱朝纲,才惹得国家不得安宁,百姓或将陷于战火之中。
茶肆酒坊间,说书人将他描摹成蛊惑君心的狐狸精。
士林文会上,诗人们写下“一笑烽烟起,再笑山河倾”的讽刺诗。
朝野非议声中,觉拉云丹却将这场战争视作李元昭对他独一无二的爱意证明。
所以哪怕他如今已经被降位份为了美人,行事反而在六宫愈发张扬。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无人再敢招惹他分毫。
而李元昭,早已将所有心思都扑到了战事上。
与吐蕃开战,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
哪个帝王不渴望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之功?
她李元昭自然也不例外。
吐蕃这些年,屡次三番撕毁协议,时不时骚扰大齐边关,早已让她不满。
若不是前两年她忙着肃清逆贼余党、稳固朝政、推行新政,无暇分身,也不会对吐蕃的挑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意与央金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共处。
她看得清楚,央金,显然不是一个会甘心臣服于大齐之人。
她如今对大齐表现出的讨好卖乖,不过是因为吐蕃刚经历内乱,国力虚弱,急需时间稳定局势罢了。
等吐蕃休养生息、兵强马壮之日,以央金的野心,定会卷土重来,成为大齐边境最大的威胁。
所以,与其被动等他们发动战争。
不如,她先行一步,趁其不备,一举拿下吐蕃。
如今的大齐,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国库充盈、粮食充足、战备强盛。
而吐蕃经两年内斗,正处于最虚弱之时。
所以,正是开战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