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在即,所以不少客商、脚夫、方技巧匠这段时间都往京城而来,有的想趁着这大喜日子做笔好生意,有的纯粹就是想凑个热闹。
而且眼瞧着就到二月了,一年一度的科考也快到了,各地的学子们都上京准备待考。
所以最近的京城格外热闹,街上的车马多了,酒楼茶馆的生意也格外兴旺。
京郊一处临着官道的茶馆里,伙计们端着茶水穿梭在桌椅间。
吆喝声、茶碗碰撞声混着客人们的谈笑声,人来人往、热气腾腾。
角落里一桌车夫刚歇下脚,大声聊起了京中发生的事情,引得周围几桌人都凑过耳朵来听。
“当今圣上还在龙椅上坐着,长公主马上要登基,居然还要追封先皇后为皇帝!”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皮肤黝黑的车夫端着茶碗惊叹着,声音大得整个茶馆的人都听见了。
“这一家三口都是皇帝,古往今哪听过这种事啊?”
“我也是说!”另一个车夫也附和道,“前个儿我刚在承天门看见了张册封太子和追封皇后的诏书,啧啧啧,女人做皇帝,还一下来俩,简直是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邻桌一个戴毡帽的商人接过话头,“而且我听说,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要和沈皇后的追封典礼一起办呢。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那天,两个仪式一块儿办,那场面,怕是比过年还热闹!”
络腮胡车夫闻言,猛地拍了下桌子,“真是荒唐!那些朝堂大臣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同意这种离谱事!让两个女人当皇帝?!”
“你以为朝中那些大臣们还能说了算?”旁边一个挑着空担子的挑夫叹了口气,接话道,“如今朝中大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连郑相,最近都被指控和崔家谋反案有关,被软禁起来了!”
旁边一个货郎也跟着摇头:“可不是嘛!长公主刚当上太子,就提拔了俩女官,这意思还不明显?就是要抬举女人、打压咱们男人!我看呐,这是阴盛阳衰,大齐气数要尽咯!”
络腮胡车夫听得更气,脸红脖子粗地骂道:“要我说,都怪老皇帝没本事,没多生几个儿子,才让长公主捡了个漏!她当太子也就罢了,沈皇后一个外姓妇人,凭什么也能封帝?”
商人赶紧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劝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年沈皇后平叛乱、打吐蕃,那是实打实的女英雄,护了咱们大齐多少百姓?如今太子登基,给母亲争个帝号,也是尽孝心,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说得通个屁!”络腮胡车夫闻言不乐意了,皱眉反驳,“规矩就是规矩,哪能凭功绩就乱改?不管长公主、先皇后怎么厉害,可终究是个女子,封了皇帝岂不是乱了体统?将来再出个厉害的皇后、公主,难道都要封帝不成?”
挑夫也跟着叹气:“是啊!之前开设女子恩科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如今倒好,一下出俩女皇帝,又来一堆女人当官,这天下算是全乱套了!以后啊,怕是都要女人说了算,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反倒要听女人差遣,像什么话!”
话音刚落,邻桌“哐当”一声巨响。
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婶猛地放下茶碗,滚烫的茶汤溅了一桌。
她腰间系着镖局的标识,显然是个走南闯北的人物。
“女子怎么了?当年先皇后带兵打仗的时候,你在哪里?人家功绩摆在那儿,给个帝号怎么就乱纲常了?那些没本事的皇帝,只会杀妻害女,倒该稳稳坐龙椅了?”
她转头瞪向挑夫,嗓门亮得惊人:“还有你个臭挑担子的!天天听那些掌柜的吆五喝六,给你个铜子儿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怎么?如今听女人的话就受不了了?难道就因为人家没你那根破玩意儿,让你闻不到味儿了?”
“还说女子恩科不对劲!男子恩科开了上千年,你们这么能说会道,怎么没见你们考个功名出来?现在不还是照样卖苦力、喝粗茶?”
这话一出,那几个男人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气得脸通红。
其中一个高大的挑夫更是猛地站起身,想要动手。
“你个臭娘们!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你要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今天教不教训你?!”
谁知大婶也“腾”地站起身,竟比那挑夫还高半个头。
她一身毽子肉,肩宽背厚,瞧着就能一拳打死两三个壮汉。
她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眼神一沉:“谁要教训谁?来啊,老娘先让你三招!”
那挑夫顿时怂了,刚才的凶气瞬间泄了个干净,悻悻然坐回位置上,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身旁的其他男人见状,也不敢再往前凑,只是缩着脖子嘟囔:“你个女人家,满口污言秽语,还当众露胳膊,简直是有伤风化、不成体统!”
“风化你爹个头啊风化!”大婶一拍桌子,茶碗震得叮当响,“天下哪条大道理规定了,女人不能露胳膊露腿?你要不想看,就自戳双目滚蛋,没人拦着你!一群窝里横的孬货!”
男人们被她这超强的战斗力怼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纷纷低下头,要么扒拉着碗里的茶,要么扭头看别处,再也不敢搭腔。
这时,旁边一个老者捋着胡子摇头道:“妇道人家懂什么?牝鸡司晨,终非吉兆。这皇位传承,终究还是该遵循祖制……”
“祖制?”
不等他说完,另一桌的年轻姑娘忍不住站起身。
她穿着青布长衫、带着书卷气,身旁还放着一个书箱,显然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之一。
“上古有女娲补天、嫘祖制衣,皆是女子安邦济世的先例;本朝先皇后沈氏,平内乱、御外侮,收复三州失地,让吐蕃不敢越边境半步,护得大齐百姓安居乐业。太子殿下赈灾济民、减免赋税,为我们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儿?这般功绩,比起历代男帝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女子当官、开设女科,”姑娘看向刚才抱怨的货郎,眼神坦荡,“男子能读书科举、入仕为官,女子为何不能?多少女子才华不输男儿,不过是少了个机会。如今朝廷敞开大门,让有才者不论男女皆能施展抱负,这是开明,不是‘乱纲常’。”
她转头看向捋须的老者,语气多了几分恭敬,“老先生说‘牝鸡司晨非吉兆’,可纵观史书,昏君误国者比比皆是,难道皆是‘雄鸡司晨’的过错?可见国运兴衰,不在君主性别,而在是否勤政爱民、是否任人唯贤。先皇后与长公主,皆是心怀天下之人,为何要因‘女子’二字,便否定她们的能力与功绩?”
一番话条理清晰、引经据典,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
那大婶见有人帮腔,底气更足,叉着腰道:“说得好!这姑娘说得太对了!你们男人嘴巴里说东说西,引经据典的,可真要论起为老百姓办事,有几个能比得上沈皇后和太子殿下?别拿‘祖制’当挡箭牌,说到底,还是你们一群小肚鸡肠的男人,容不下女人比你们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