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昭见状,微微一笑,“好。”
她示意身后的陈砚清,“把东西呈上来。”
陈砚清立即命人抬上来两只巨大的木箱,置于厅中显眼之处。
箱盖开启,里面竟然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叠叠的契约和文书。
李元昭指向其中一箱,道,“这些,是大旱以来,各位低价购买田地的契约。”
她又转向另一个箱子,“这些,是各位低价购买官仓储粮、再高价售出的账目。”
说罢,她看向孙田,“本宫看,单孙家一家,便从灾民手中牟利了近十万贯。”
满堂宾客闻言,脸色骤变。
谁也没想到,长公主不过到魏州短短几日,竟把他们私下的勾当查得如此清楚,连契约、账目都整理了出来。
孙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殿下哪里是要他们捐粮出钱,分明是来清算旧账的。
可他转念一想,又强压下慌乱。
二皇子不也被他们搞下去了,一个长公主,又有何可惧?
他急忙辩解:“殿下!这都是误会!粮价上涨实因运输艰难,压价购地也是因粮价浮动,绝非我等有意欺压百姓啊!”
庞光也连忙帮腔:“是啊殿下,我等也是有苦难言。灾情以来,若不是我等肯拿出粮食卖给灾民,肯收购他们的田地给他们一条活路,饿死的人只怕更多!”
沈初戎站在一旁,脸色愈发阴沉。
这般颠倒黑白,将趁火打劫、盘剥灾民说成莫大恩惠,实在无耻之极。
李元昭指甲轻叩着扶手,道,“本宫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诸位既说有难处,那今日便按此处置。当初灾民以多少钱卖的地,朝廷便以原价为他们赎回来。至于从官仓低价购粮再高价售卖的部分,诸位只需将差价补给朝廷。本宫便既往不咎。”
“什么?!”
堂下顿时炸开了锅。
原价赎地,还要补粮食差价?
这不是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孙田面色铁青,当即抗声道:“殿下明鉴!经此大灾,我等家中存粮早已见底,更何况乱民屡屡劫掠粮庄,损失惨重,如今哪里还有余粮可补?再者说来……”
他声音一沉,带上几分强硬:“若我等不愿,这世上又岂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这话一出,不少士族与富商纷纷点头附和,眼神里带着几分侥幸。
孙田说得没错,买卖本是自愿,长公主就算权势再大,也不能公然违背常理吧?
李元昭指尖的叩击声停了下来,目光直直看向孙田,“既然孙公不愿,那便按你说的处置吧?”
孙田闻言,愣了愣,没懂这长公主什么意思?
按他说的处置?
他说什么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甲胄声。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队带刀士兵突然鱼贯而入,瞬间便围住了整个宴会大厅。
直到此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哪儿是什么宴会,这分明是鸿门宴。
长公主哪里是来跟他们商量的,分明意图逼他们就范!
若是不肯出粮补差价,恐怕今日都要折在这里!
孙田也是大惊失色,“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李元昭闲适的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道,“孙公,本宫记得,可是你说的,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啊?”
孙田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那只是客套话,不是真的想死!
他强自镇定道,“殿下,我等可是地方士族,既未贪赃枉法,又未造反谋逆,您凭什么杀我们?”
李元昭却懒得跟他废话。
说真的,她没什么精力去跟别人争论,也没有心思听他们狡辩。
对她而言,能听话就活,听不懂话就死,就这么简单。
杀人就杀人,还给他们解释为什么杀他,她没这么好心。
她抬起右手,轻轻扬了扬。
站在她身后的沈初戎毫不迟疑,立刻拔出腰间长剑,径直走向孙田。
孙田嘴里喊着“你敢”,站起身来想往后逃。
可沈初戎直接手腕一伸,锋利的长剑直接划过他的脖颈。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一旁的庞光身上。
孙田的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手捂着脖子,身体缓缓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宴会厅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不少人更是当场瘫软在了座位上。
庞光脸上沾着温热的鲜血,他僵硬地抬手抹了一把,看着手上的血迹,身体抖得像筛糠。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士族体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
“殿下,我等愿意!我等愿意!我等愿意补差价、赎田地!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啊!”
磕了几十下,他才敢微微抬头,声音颤颤巍巍地补充道:“只、只是我等家中确实存粮不多,还、还希望殿下宽限我等些时日,容我等去筹集粮食……”
他想着,只要今日能活着出去,日后总有周转的余地。
甚至还能联合地方官员,往京里递奏折,参长公主一本“滥杀无辜”的罪名。
到时候就算她权势再大,也得给朝廷一个交代!
然而他心里还没想完,沈初戎的剑锋已再次掠过。
庞光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的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最终重重倒地。
李元昭看都没看这两具尸体一眼,只抬眼扫向下面僵在原地、吓傻了的众人,问道,“可还有人有难处?”
余下的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时竟无人应答。
一片死寂中,薛南枝稳步出列,朗声道,“殿下,我薛氏粮行非但愿悉数补齐差价,更愿捐出所有存粮,以供赈济灾民之用。”
剩下的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嘴里喊着“我愿意补差价。”“没有难处!”“我也愿意捐献全部余粮。”
李元昭看着这一幕,唇角微扬,“想来,诸位都是自愿的吧?”
此时此刻,谁还敢说半个“不”字?纷纷表示,“都是自愿。”
李元昭这才满意一笑,对身旁的陈砚清吩咐道:“既如此,便传宴吧。”
侍从们手脚麻利地将两人的尸体抬了出去,清理干净地上的血污,围着宴会厅的卫队也有序地退了出去。
宴会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杀戮从未发生。
随后,侍女们端着餐盘,摆在众人案上,一一为宾客们布菜。
众人早被方才的血腥场面,吓得胃里翻江倒海,哪还有半分胃口。
然而当餐盘揭开时,所有人仍是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盘里放着的哪儿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几个不知道什么泥土和杂草混合而成的饼子。
连一旁的酒杯之中,盛放的也不是美酒,而是一杯浑浊的水,水面上漂浮着细小的泥点,看着便让人作呕。
可如今,见识过长公主的手段,谁还敢表现出半分不满?
一个个面如土色,强忍着恶心,一口一口地将那硌牙的泥饼和涩口的污水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