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角落,孩子们吃了点心后早已困得睡熟。
薛南枝怀中的猫儿被骤然紧绷的气氛吓到,“喵”地叫了一声,纵身跳下车垫,缩到了孩子们脚边。
她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殆尽,面色彻底冷了下来,质问道:“李小姐,我好心邀你们上车同行,省你们一路奔波之苦。你们如今却对我拔刀相向,岂非恩将仇报?”
李元昭放下茶盏,抬头看向她,“薛小姐,你这种只想着发国难财的人,也能称得上好心吗?”
薛南枝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咬着牙道,“我不过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凭借自己的本事挣钱,何谈发国难财?魏州缺粮,我运粮来售,价格虽比平日高些,却是随行就市的规矩,总好过他们饿死!这难道也有错?”
“老老实实?”李元昭唇角掠过一丝冷嘲,“你不过一介商贾,既无铸币之权,又无开矿之力,为什么短短几年便富可敌国,垄断岭南至北方的粮食、绸缎商路?”
薛南枝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况且生意场上又何谈干净。
贿赂官员疏通商路、打压小商户抢占市场、甚至勾结地方势力拔高价格,这些事她自然都做过,确实不敢说自己挣的是“清清白白”的钱。
但她依旧梗着脖子反驳,“这世上哪有不逐利的商人?我挣的钱,干干净净也好,沾满铜臭也罢,都是我薛家的家业,与李小姐又有何关系?我既没抢你的银钱,也没碍你的事,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甚至动手拿我?”
“凭什么?”李元昭懒懒地靠回软垫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头,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凭你漠视灾民死活,凭你想借魏州乱局谋一己私利,凭你……竟妄图攀附皇室。”
薛南枝没想到,眼前之人,对自己的目的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人到底是谁?
不等她想清楚,她便被李元昭眼中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震得心脏猛地一缩,终于生出几分真切的惧意。
“你…… 你想杀我?!”
李元昭反问道,“你这等盘剥百姓、榨取民脂民膏的奸商,不该杀么?”
“可这世上贪官污吏多了去了!”薛南枝挣扎着想要辩解,“他们贪墨的赈灾粮款、搜刮的民脂民膏,比我挣的银子多百倍千倍,你为何不杀他们,反倒盯着我一个商人不放?”
李元昭目光落在薛南枝已经失色的脸上,“他们自然也该杀,但这与杀你,有何冲突?”
话虽这么说,但陈砚清察觉到,李元昭并不想杀这薛南枝。
因为她要杀一个人,向来干脆利落,从不多言。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地将抵在薛南枝脖颈间的刀刃,又贴近了几分。
薛南枝被这冰凉的触感刺激得浑身一颤,终于撑不住最后的强硬,颤着声音问道:“你…… 你究竟是谁?
李元昭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薛南枝颈边悬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脑中在飞速运转。
眼前的女人绝对是身处高位之人,甚至敢直言“杀尽贪官”,还说她不该掺合进皇室。
她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能在二十多岁便垄断岭南商路、成为一方首富,靠的不仅是算计,更是对人心与局势的精准判断。
再联想到“李”姓、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以及对魏州乱局的了解……
难道…… 她是……
此刻,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有了猜测后,她不再犹豫,直接就着陈砚清的匕首,屈膝跪地,对着李元昭磕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一旁的小春和车夫都看懵了。
自家小姐前一刻还在与对方针锋相对,怎么转眼就跪地磕头了?
两人握着武器的手僵在半空,完全摸不透眼下的局势。
薛南枝恭敬道,“民女薛南枝,参见长公主殿下!方才是民女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殿下身份,多有怠慢与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李元昭看着跪在地上的薛南枝,眼底没有半分意外,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认出自己。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你倒是聪明。”
薛南枝慢慢起身,却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李元昭的眼睛。
方才的狡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敬畏与后怕。
她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当今长公主共处一车,还敢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生意经”,甚至被她发觉出了自己想要攀附二皇子的心思,现在想来,真是后背发凉。
“民女……民女先前不知是殿下,言语间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海涵。”她急忙出言补救,“殿下若有任何差遣,民女万死不辞。”
陈砚清看着眼前的转变,心中了然。
殿下迟迟不杀薛南枝,果然是为了她身后的财力与商路。
想来如今薛南枝认出了殿下身份,又主动臣服,接下来,便是如何利用她的资源,解魏州之困了。
可李元昭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你既知我身份,便该明白,你想借着魏州的乱局谋利,甚至攀附皇子,本是死罪。”
薛南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道:“民女知错!民女再也不敢有此念头!魏州城内,民女有三间粮铺,囤积了近千石粮食,若殿下需要,民女愿全部献出,只求殿下饶民女一命!”
见李元昭神色依旧淡漠,没有半分松动,薛南枝咬牙,又抛出更大的筹码。
“殿下若有其他需求,尽管吩咐!民女在岭南还有多处商栈,可随时调运物资赈灾,解魏州之困。民女还熟识南北所有商路,从岭南到北方的货运渠道,没有民女打通不了的关卡!只要殿下留民女一条命,这些资源,全凭殿下调用!”
李元昭淡淡道,“方才连三间铺子都舍不得,而如今竟舍得全副身家,薛小姐倒是大方。”
这话戳中了薛南枝的痛处,她脸上一阵发烫,却只能硬着头皮赔笑。
“殿下说笑了。先前是民女目光短浅,只看得见眼前的小利;如今能为殿下效力、为朝廷分忧,是民女的荣幸,些许身家又算得了什么?”
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她心里却在滴血。
那些粮食、商铺,是她近十年的心血。
可她更清楚,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这些简直不值一提。
眼下唯有彻底臣服,主动交出所有筹码,才能保住性命,或许还能为薛家搏一个“从龙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