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清将碗递还给小翠,笑着套近乎:“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翠接过碗,用袖子擦了擦碗沿,小声回道:“你叫我小翠就行,我刚满十二岁。”
“十二岁?”陈砚清猛地一愣,下意识地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
她身量矮小,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脸黄肌瘦,胳膊细得像根柴火棍,哪里像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心中一阵酸涩,瞬间明白这是饥饿造成的。
小翠把碗放好后,又开始做晚饭。
陈砚清瞥见她正将篮子里一股脑倒在院角的石臼里,忍不住又问,忍不住又问:“你拿这些泥和野菜做什么用啊?”
小翠一边用木棍搅拌着黄泥和野菜,一边回道:“做泥饼吃。”
陈砚清闻言,满是不可置信,“这东西怎么能吃?泥土粗糙,还有杂质,吃了会伤身体的!”
小翠继续搅拌着手里的东西,头也不回道,“家里早就没粮了,吃这个能抵饿。不吃这个,就只能饿死了。”
她说着,熟练地将混合好的泥团捏成一个个巴掌大的饼子,摆到院子里那口缺了角的破锅上。
锅下没有多少柴火,只有几根干树枝在慢慢燃烧,冒出的青烟呛得她不住咳嗽。
“你和你奶奶,一直都吃这个吗?”陈砚清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在岭南长大,虽也见过贫苦人家以野菜为生,却从未想过,有人会被逼到以泥土为食的地步。
小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捏泥饼的手更快了些。
不多时,那几个灰扑扑的泥饼便在微弱的火上烤好了,散发出一股混杂着土腥味的怪异气息。
“晚饭”刚做好,小翠就用破碗盛了两个递向李元昭与陈砚清,懂事地说:“你们要是没带吃的,就吃这个吧。虽然不好吃,但能管饱。”
陈砚清看着碗里混杂着草叶、粗糙不堪的黄泥饼,只觉得一阵反胃。
可李元昭却伸手接了过来,没有半分犹豫,低头便咬了一口。
泥土的涩味与草叶的苦味瞬间充斥口腔,粗糙的颗粒刮得喉咙生疼。
李元昭的面色微微一变,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却依旧慢慢咀嚼着,艰难地咽了下去。
原来……这世道,总比人听到的,看到的,更艰难些。
这时,小翠端着另一个泥饼转身要进茅草屋,想给床上的祖母喂食。
李元昭见状,立刻朝陈砚清递了个眼色。
陈砚清立即掏出麦饼,那是他和李元昭仅剩的干粮,快步走到小翠身边,“小翠,这个给你和奶奶吃,别吃泥饼了。”
小翠看着递到眼前的麦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却又很快黯淡下去,摇了摇头:“不行,你们还要赶路,也需要粮食。况且……”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闷,“如果吃了白面的味道,可能就再也无法忍受这泥饼的滋味了,谢谢你们的好意。”
陈砚清看着她小心翼翼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只能把麦饼轻轻放在木桌上。
李元昭却没再说什么,反而站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陈砚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跟着李元昭转身走出了小院。
刚到院门口,李元昭却解开了自己那匹枣红马的缰绳,将它牵到院墙边拴好,转而翻身上了陈砚清的马。
陈砚清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很少看到李元昭这样“温暖”的一面,一时竟有些震动,心中对她更添了几分崇敬。
“这匹马送给你。”李元昭勒住缰绳回头,“不管是杀了吃肉,还是驮着你和奶奶去南方逃荒,都随你。”
“这怎么能行?”小翠连忙拒绝,“这么好的马,太贵重了……”
“只当是谢谢你今日的水和泥饼。”李元昭打断她。
顿了顿,她又看着小翠的眼睛,补充道,“再等等,日子总不会一直这么苦的。再过些日子,你和你奶奶,还有所有像你们一样的人,都会日日有白面饼子可吃,再也不用吃泥饼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人觉得重如万斤。
小翠虽不知道眼前这位莫名让人敬畏的姐姐是谁,可看着她的眼神,竟不由自主地相信了这句话。
直到两人骑马远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口的拐角。
小翠才慢慢走到枣红马身边,轻轻摸了摸它光滑的鬃毛,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小声却清晰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