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士良和贵妃现在是彻底慌了。
原先两人还存着侥幸,觉得没有确凿证据,圣上念及父子情分,最多不过是禁足反省、罚俸惩戒,不足为惧。
可如今,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朝臣弹劾、民怨四起,已经快到了威胁国本的程度。
圣上纵然有心偏袒唯一的儿子,可身为天子,终究要摆出“公正无私”的姿态。
为了维护皇权稳定,安抚朝臣与民心,又岂能再轻饶?
这几日,圣上接连召见了除他之外的两位宰相,在延英殿密议到深夜。
明眼人都看得出,怕是在商量处置二皇子的法子。
而原先与崔相过从甚密的苏相,果然不出意外的见风使舵,见二皇子出事,见局势不妙,立马与崔家划清了界限。
崔士良派去探口风的人回来禀报,说苏相只淡淡一句“此事关乎重大,老夫不甚了解”,便将人打发了出来。
见此情景,崔士良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而郑相,历来是朝堂上的“中立派”。
此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对他而言,储位之争的最终结果如何、谁能登顶,都无关紧要。
只要不波及自身,便能安安稳稳地当个太平宰相。
但是,他历来与柳进章交好,两人算得上是忘年交。
如今柳进章惨死,他难保不会主张严惩。
所以一时之间,崔相竟拿不准圣上的圣意,究竟为何。
是真的动了怒,想严惩二皇子以平民愤?
想寻个 “证据不足” 的台阶,从轻发落?
贵妃娘娘这些日子私下里去求了圣上数次,想为李元佑求情,可每次都被圣上以 “后妃不得干政” 的理由挡了回来。
她如今,对这个老登,早已没了半分情爱了。
那些年藏在心底的爱慕与期盼,早就被日复一日的深宫冷寂磨成了灰。
她早看透了此人的薄情寡义,嘴上说着一生钟情先皇后,可后宫的孩子却一个接一个地生,那份“专情”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幌子。
这些年,要不是她在后宫暗动手脚,怕是李元佑早就不是他唯一的皇子了。
可如今,圣上对自己的亲儿子竟是半分偏袒都无,眼看着李元佑被软禁,她却毫无办法。
上次让内侍给元佑送些点心,都被禁军拦了下来,说 “圣上有旨,二皇子的饮食由内务府统一安排,旁人不得私送”。
她更是时不时就对着崔士良哭道:“都怪你!若不是你纵容九郎胡作非为,若不是我们迟了半年才知他姐姐的死讯,齐生怎会有机会反水?我们又怎会落到这般被动的境地!”
崔士良自是有苦说不出,儿子已经死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也想进宫求见圣上,将“齐生姐姐被崔九郎虐待致死、尸体喂狗的旧事和盘”托出。
以此表明这齐生与崔家有仇,定是有人指使、故意陷害。
可惜,两人至今不知道,这齐生是到底受何人指使。
崔士良不是没有听从三公主的,怀疑过李元昭,可惜奈何没有一点证据能证明,此事与她有关。
况且,此事说出来,不仅洗刷不了二皇子的嫌疑,反而只能因草菅人命,加重圣上对崔家的厌恶。
说不定会导致他,连自己的相位都可能保不住。
思来想去,这条路终究是走不通。
崔士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娘娘,事到如今,只能走下策了。”
贵妃猛地抬头,“下策?什么下策?”
“弃车保帅。”崔士良一字一顿道,“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所有罪责,才能保住殿下。”
贵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你要让谁去?”
崔士良没有明说,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眸色深不见底。
能让圣上“顺理成章”地从轻发落二皇子,又能平息朝臣与民间的怒火,还能保全崔家根基的“棋子”,定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这个人还需得跟柳进章有过节,而且还得与二皇子有表面上的嫌隙。
这样一来,他“指使齐生杀了柳进章,嫁祸二皇子”的行为,才能让天下人信服。
思来想去,满朝文武中,最符合的,唯有刑部尚书卢远道。
卢家是累世勋贵,朝中子弟众多,他若主动出来“顶罪”,分量足够重,足以平息民愤。
更重要的是,他与柳进章的旧怨,早已不是秘密。
当年卢远道纵容侄子贪墨赈灾银,在户部任职的柳进章察觉了端倪,写了一封奏疏弹劾。
还是他出面压了下来,这卢远道自此便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些年,他利用卢远道刑部尚书的职权,罗织罪名铲除了不少政敌。
而卢家那些贪赃枉法的事情,也是他一直在背后帮他善后。
崔家与卢家的利益早已深度绑定,说是唇齿相依,实则是他手中握着卢家的生死簿。
而卢远道的小儿子,前年因在酒楼里背后议论李元昭,被恰巧路过的二皇子听见,当场让人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
偏巧那天卢家的马车迟迟未到,卢家那小儿子在寒风里躺了半宿,腿骨受了寒,落下个跛脚的毛病。
此事卢远道虽从未发作过,可说他自此私下里对二皇子存了怨怼,也说得过去。
若他肯乖乖顶罪,最多不过是抄家流放,那他还能承诺在二皇子登基后,给卢家官复原职,封个爵位。
若是不识趣……他手里那些证据,足够让卢家满门抄斩。
唯一可惜的是,卢远道在刑部多年,手段狠辣又懂得藏拙,这些年替他铲除了多少异己,是他手里最趁手的一把刀。
如今为了保二皇子,却要亲手折断这把刀,终究是损失了一个得力盟友。
可转念一想,比起二皇子的名声与前程,一个卢远道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让他洗清嫌疑,哪怕卢家暂时受些委屈,将来总能加倍补回来。
这笔账,卢远道自己算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