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闻太傅都如此夸赞,震惊地看向那位女子,小声议论起来。
“这人是谁啊?竟能得到太傅和韦老夫人这般称赞?”
“听说是苏相的嫡长女,名叫苏清辞,之前一直在江南外祖家,才回京不到两个月呢。”
“苏相?那苏清霖平时在京中一副趾高气扬的做派,我还以为她是嫡长女呢。”
“苏清霖只是苏家的二小姐,听说她母亲是续弦,论起身份,可比不上这位刚回来的苏清辞。”
“原来如此……难怪气质这般不同。”
苏清辞站在那里,听着周围的议论,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浅笑,既不见得意忘形,也未有半分局促不安。
她对着韦老夫人和柳进章微微躬身,声音依旧温婉,“谢夫人和太傅夸赞。”
崔九郎看着苏清辞,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当即抚掌道:“某以为,苏小姐才貌双全,当为今日魁首!”
诗作已过了一轮,唯有苏清辞一人得了场上两位大儒称赞,众人自是无异议,纷纷附和着称赞起来。
崔九郎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道,“苏小姐出生名门世家,才情卓然,与那些只会吟得几句风花雪月,就肖想青云之路的人比,不知高了多少。”
这话一出,众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目光在杜悰和苏清辞之间来回逡巡,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杜悰似是没听懂一般,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而苏清辞只是淡淡瞥了崔九郎一眼,并未接话。
崔九郎见杜悰并不接话,更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继续说道:“杜探花觉得我说得对不对?你这般寒门出身,纵使有几分才情,可这朝堂之上,哪有那么容易立足?没有世家扶持,没有贵人相助,怕是终其一生,也只能在末流职位上打转,空有一身抱负,那要去何处施展呢?”
这话已是说得极为露骨,几乎是指着杜悰的鼻子在羞辱了。
杜悰终于放下了酒杯,脸上没有丝毫怒容,反而微微一笑,“崔公子所言,或许有几分道理。但在我看来,出身固然重要,但高门显贵便真能万事无虞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崔九郎身上,语气不疾不徐,“崔公子不也科考未曾中进士,靠着祖辈荫庇得了个散官吗?”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在场谁人不知,崔九郎每日只知斗鸡走狗,对学问是一窍不通,连续参加科考两次都名落孙山,后来还是靠“荫补”得了个八品的散官。
崔九郎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又羞又怒。
他作为贵妃的亲侄子,出入皆是前呼后拥,何曾受过这等当面折辱?
他猛地拍案而起,“你个腌臜泼才,竟敢如此侮辱我!”
杜悰淡淡道,“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如何能算得上是侮辱?”
杜悰身旁的几位寒门进士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别说了。
他们虽考中进士,却无家世背景,如何能与崔贵妃的侄子作对?
今日若是得罪了崔家,怕是前途都要毁了。
崔九郎酒意上头、怒火更盛,“这等不知天高地厚、欺辱世家之人,就不该留在宴会上污了眼!来人啊,给我把这人拖下去!”
明明是他先出言不逊,此刻却动起了真格,众人虽觉得不妥,却也没人敢轻易出声。
毕竟谁愿为了一个寒门探花,得罪权势滔天的崔家?
况且不少世家子女也真心觉得,这杜悰这般说话,属实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能踏进这芙蓉园已是天大的恩宠,竟敢当众顶撞贵妃的亲侄子,当真是读死了书,连基本的眉眼高低都不懂。
连今日宴会的主人,三公主李元舒,也只是坐在席上,看着自己表哥撒泼,半点没有出手制止的意思。
“崔公子息怒。”韦老夫人轻咳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缓和,“不过是几句口角,何必动气。”
杜悰挺直脊背,面对崔九郎唤来的侍卫,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崔公子若是觉得我说错了,大可与我辩驳。动刀动枪,难道就是世家公子的风度?”
这话戳得崔九郎更是火冒三丈,抬脚就要踹过去,却被苏清辞轻飘飘一句“崔公子”拦住。
“今日是赏花宴,动粗怕是扫了在座的兴致。”她声音依旧温婉,“何况杜探花说的是实话,崔公子又何必较真?”
崔九郎的脚僵在半空,看着苏清辞那双平静的眸子,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自己想讨好的人,竟会帮着外人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突然响起,“姐姐,你因何帮着这人说话?莫不是,你们两人之间,从前就认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清霖从女眷席中站了起来。
她穿着一身黄色的襦裙,头上插着一朵硕大的牡丹,比起苏清辞的素雅,显得格外明艳张扬。
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的众人,此刻更是激动起来,目光在苏清辞和杜悰之间来回扫视,脸上都露出了八卦的神情。
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男女之间的私情更惹人关心呢?
苏清辞看着自家妹妹,毫不客气道,“我与杜探花从未见过,今日不过仗义执言。妹妹又因何起身,替崔家九郎说话?”
苏清霖结结巴巴回道,“我、我自然也是……仗义执言……”
她心里其实爱慕着崔九郎。
他长相英俊,风流倜傥,背后又是世家之首的崔家,哪点不叫她心动?
只是这份心思藏得隐秘,从未宣之于口。
如今崔家与苏家正在暗中议亲,她原以为自己能顺利嫁入崔府,可爹爹竟将苏清辞接了回来,明摆着是来抢她的姻缘,这让她如何不气?
今日见崔九郎对苏清辞青睐有加,更是妒火中烧,才忍不住跳出来帮腔,想让崔九郎看看,谁才是配得上他的佳妇。
苏清辞反问道,“既为仗义执言,妹妹为何不以理服人,却将事端往男女之事上引?”
苏清霖一时竟被问得哑口无言,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委屈地看向李元舒,希望她能为自己说句话。
如今贵妃不在,李元舒就是这场上最尊贵之人,众人自然都得听她的。
况且崔九郎是她的表哥,苏清霖又是她的闺中密友,她自然向着这二人。
“苏小姐的嘴巴好生厉害,不过是一点小事,非要咄咄逼人,半点姐妹情分都不顾。”
苏清辞面对三公主,自是不好再争执,“臣女刚刚言语不当,失了分寸,谢公主教训。”
苏清霖此时却故作深明大义道,“殿下别生气,姐姐教训我本是应该的,况且姐姐又得父亲宠爱,我哪儿敢与姐姐争执……”
这话瞬间引爆了李元舒的怒火,让她一下想到了自己被李元昭处处压制的处境。
那种有气无处撒的憋屈,此刻找到了宣泄口。
既然惩治不了李元昭,惩治一下这小小的宰相之女,她还是有能力的。
“本宫最恨的就是这等仗势欺人的人!来人,将这苏小姐扔进曲江池去,好好去去这满身火气!”
场上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不过是姐妹间的几句争执,竟会闹到要将人扔进池里的地步。
杜悰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拦在了苏清辞面前,“三公主,此事因我而起,还请殿下不要迁怒他人。”
李元舒见他竟敢顶撞,怒火更盛,“连他一起丢下去!哪来的卑贱东西,也配在本宫面前置喙?”
三公主的侍从领命,朝着二人而去。
裴怀瑾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劝阻,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三妹妹,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