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杜悰代表御史台拟的弹劾的折子就递到了圣上的御桌上。
折子里言辞恳切,既痛陈柳太傅正直一生却遭横祸,又暗指此事恐涉党争,字字句句都往“储位之争下的蓄意谋害”上引,看得御座上的圣上脸色铁青。
涉及朝堂官员命案,更是素来以清明着称的太傅,圣上对他本就多有看重。
如今重臣满门惨死,还牵扯出“故意纵火”的疑云,圣上果然龙颜大怒。
恰在此时,大理寺又提交了昨晚的人证物证,桩桩件件竟直指二皇子。
圣上怒极,当即派羽林卫去将二皇子羁押回宫。
李元佑此时正和一群公子哥们一起斗鸡呢,眼看着他的“霸王”马上就要啄瞎对方的眼睛,他乐得拍手叫好。
可这时,一队身着银甲的羽林卫冲破人群,大步朝他走来,直接反剪住了他的双臂。
“成王殿下,请跟我等走一趟。”领头的羽林卫校官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元佑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立即高声怒骂,“你们放肆!我乃堂堂皇子,你们敢这么对我?”
直到听见“圣上的旨意”四个字,李元佑才住了嘴。
周围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延英殿内,三位宰相和六部尚书都闻讯而来,此时齐刷刷的跪倒在了御前,齐声叩请:“圣上息怒,保重龙体!”
李元佑被羽林卫押进来时,看到这一幕,都吓了一跳。
他平日里闯了祸,最多被父皇指着鼻子训诫几句,何曾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更何况他自觉近来安分守己,既没偷溜出宫喝酒逛花楼,也没纵容下人惹事,实在想不出哪里犯了错。
但多年挨训的经验让他下意识做出反应。
刚走到殿中,他便“噗咚”一声跪倒在地,直呼,“父皇,儿臣知错,求父皇恕罪。”
跪在最前排的崔相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
方才他还在圣上面前据理力争,说成王素来纯良,绝不可能与柳太傅之死有关,结果这傻小子倒好,人还没站稳就先认了罪!
他知道自己认的是什么罪吗?
谋害朝廷命官,即便他是皇子,按律也难逃重罚,稍有不慎便是废黜圈禁的下场!
御座上的圣上本就怒火中烧,见李元佑这副“不打自招”的模样,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抓起案上弹劾成王的奏折,劈头盖脸就朝李元佑砸去:“恕罪?你还敢求朕恕罪!柳进章身为太傅,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要置他于死地,还连累他全家枉死?!”
李元佑被奏折扔中,头上瞬间肿了一个大包,原本正委屈着呢,听闻父皇这话,吓得都跪不住了。
什么?柳进章死了?还是自己杀了他?
这哪儿跟哪儿啊!
他还以为是今日斗鸡赌钱之事被父皇知道了,没承想竟是这么大的事儿。
他连滚带爬地跪直了,“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啊!柳太傅是皇姐的老师,儿臣敬重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
“与你无关?”圣上猛地一拍御案,指着他的鼻子怒斥,“大理寺已拿到人证物证!柳家的小厮亲口指证,是你派内侍去柳府送的梨子,那梨子里更是验出了迷药!你还敢狡辩?”
“内侍?梨子?”李元佑彻底懵了,“儿臣…… 儿臣是派人送过东西,可那就是寻常的鲜果补品,绝没让人掺什么迷药啊!”
圣上更加不解的问道,“好端端的,你往他府上送什么东西?”
李元佑只是见近些日子皇姐似乎心情不好,向她府中的下人打听,这才知道好像是她和太傅起了争执。
他实在不愿看皇姐终日愁眉不展,便问身边的下人该如何是好。
那下人说,送些东西过去,或许能帮着缓和缓和关系……
他想着能帮到皇姐,便随口应了,吩咐他去办,哪里想过要害人?
李元佑急忙解释,“我就是听说两人吵架了,想帮皇姐……”
“帮?”圣上厉声打断他,“你可知,柳太傅一死,你皇姐急火攻心,已病倒在床!你这叫帮她?”
李元佑听得目瞪口呆,脸上血色尽褪。
皇姐病了?因为柳太傅的死?她难道也以为是自己所为?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怎么也解释不清。
只喃喃道,“父皇明察,儿臣绝未做过此事。”
崔相连忙出声附和,“圣上息怒!成王年幼,素来纯善,断不会有此歹心!定是被奸人利用了!送梨之事或许确有其事,但谋害太傅这等重罪,绝不可能是他所为!”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况且,成王若真要害人,怎会如此蠢笨?派自己的亲信去送梨,平白落下口实?事后又不将那内侍灭口,反倒留着让人指证?这不合常理啊!还请圣上彻查,务必揪出幕后真凶,还成王一个清白!”
这番话条理清晰,句句都戳在要害上,圣上的脸色果然稍霁。
他何尝不知这个儿子?
心性简单,没什么城府,虽算不上聪慧,却也绝非狠毒之辈。
说他蓄意谋害柳进章,确实有些牵强。
只是他此刻更多是怒气不争,堂堂皇子,竟平白惹上这泼天祸事,简直蠢钝如猪!
圣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怒火已压下去不少,只剩下沉沉的疲惫:“崔相所言有理,此事确实蹊跷。”
他看向阶下瑟瑟发抖的李元佑,声音冷硬:“但在查清之前,你难辞其咎。即日起,禁足殿内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父皇!”李元佑还想争辩,却被圣上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带下去。”圣上挥了挥手。
羽林卫上前,架起失魂落魄的李元佑往外走。
他的脚步踉跄,路过崔相身边时,眼里满是茫然与求助,却只换来崔相一个隐晦的眼神——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