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只剩李元昭一人立于马上。
雪白的汗血宝马似有灵性,此刻静静伫立着。
她身上的赤色骑服被夕阳染得泛着金红的光,那份浑然天成的睥睨之气,压得周遭的议论声都低了几分。
杜悰深吸一口气,终是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躬身伸出手,摆出欲扶殿下下马的姿态。
众人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能这样?
这是想在长公主面前挣个眼缘?
陈砚清似乎是后知后觉,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快步上前,伸出的手甚至比杜悰更靠前些。
他是殿下的贴身侍卫,论情论理,也该是他来伺候,轮得到旁人抢这份差事?
李元昭却没动,缓缓扫过众人,不经意间视线落到了裴怀瑾身上。
裴怀瑾脸色微变,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竟也缓步走了过来,在距马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缓缓伸出了手,姿态恭敬却不谄媚。
其他人面面相觑,满是疑惑。
这裴怀瑾素来清高,今日怎也凑这个热闹?
恰在此时,二皇子李元佑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伸出手,浑然不觉场中的暗流。
“皇姐,我扶你。”
场上瞬间安静下来,四道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静待着李元昭的抉择。
李元舒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不管别人如何讨好李元昭,但那个人,绝不能是裴怀瑾!
那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是她曾偷偷藏起他题过诗的扇面、反复诵读他写的策论的人。
那只曾挥毫泼墨、落笔生花的手,此刻竟要去扶她最厌恶的李元昭。
一股酸意夹杂着怒火直冲头顶,让她几乎要当场失态。
李元昭看着这些男人,忽然轻笑一声。
“不必,本宫还没弱到需要人扶的地步。”
说罢,她翻身下马。
陈砚清的手僵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杜悰默默收回手,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
裴怀瑾则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唯有李元佑还傻愣愣地伸着手,半晌才反应过来,挠挠头笑道:“皇姐还是这么厉害!”
李元昭没理会他,径直走向位置,经过裴怀瑾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裴大人倒是越来越懂‘顺势而为’了。”
裴怀瑾脊背一僵,低头道:“臣不敢。”
李元舒在远处看得真切,见李元昭没有搭理裴怀瑾,心里那股火气才算消了些。
可随即又被李元昭那目空一切的模样刺得眼疼。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正好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转头看去,见沈初戎正意气风发的坐在马上,眉宇间带着几分酣畅的锐气,活脱脱像刚打完一场胜仗凯旋而归。
众人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去。
“是沈小将军!”
“瞧这架势,定是猎到了好东西!”
更是有胆大的直接发问,“沈小将军,今日收获如何啊?能得魁首吗?”
陈砚清这是第一次见到沈初戎,下意识觉得这人的面容好熟悉,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沈初戎勒住马缰,目光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已经坐下的李元昭。
见她正垂眸喝茶,神色淡然,便收回视线,没接话,只抬手对身后侍从示意。
不多时,两名侍从抬上来一具黄黑相间的大老虎尸体。
獠牙外露,虎目圆睁,虽已气绝,仍透着慑人的威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议论声瞬间炸开。
“竟是只斑斓猛虎!”
“我的天,这可是山中之王,沈小将军好身手!”
“这下魁首怕是稳了!往年长公主也没有猎过老虎啊。”
正好在这时,圣上也从帷帐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缓步坐到主位上,目光扫过场中,笑着问道:“初戎这是猎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开心?”
众人对圣上的话早见怪不怪了,朝野皆知,圣上对这个名义上的侄子颇为喜爱。
不仅因为他是沈皇后弟弟的儿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沈初戎眉眼间,竟与早逝的沈皇后有六七分相似。
所以圣上爱屋及乌,对沈初戎的看重远超一般勋贵子弟,平日里也多有赏赐。
沈初戎翻身下马,对着主位方向拱手道:“幸不辱命,猎得此虎,献于陛下。”
他语气沉稳,目光却又似有若无地扫过李元昭,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好胜。
圣上扫过那具威风凛凛的虎尸,称赞道,“初戎果然是少年英雄!当赏!”
李元昭终于抬眼,看向那具虎尸,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沈小将军好本事。”
这声夸赞不重,却让沈初戎有些得意。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李元昭已转身对侍从道:“清点今日猎绩,呈给父皇。”
陈砚清看着满堂喝彩,心里暗自腹诽。
这些人真是眼皮子浅。
若让他们知道,李元昭今日不仅也猎得了老虎,还是一头百年难遇的白毛虎,不知要惊成什么样?
不多时,负责清点的侍从捧着账簿上前,清了清嗓子,高声通报此次行猎的收获。
“沈小将军猎得猛虎一头、狼四头、鹿四只、野猪一只、赤狐三只、獐子五头及野兔若干,合计猎绩二十八分。”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阵赞叹。
“二十八分!这成绩已是顶尖了!”
“按照往年,这分数定是魁首了。”
沈初戎脸上得意更胜,今日,他不信,他还赢不过李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