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还在往下掉，谢临渊的军装袖口被钢筋划开一道口子，他没管，只把手臂横在沈知意身前，挡开一块滚落的混凝土。
“婚书在下面。”他说，声音压得低，“磁场反应集中在西北角，但信号不稳定。”
沈知意点点头，发簪早不知掉哪儿去了，她干脆扯了旗袍边角的一截布条，缠在掌心防滑。刚才江晚舟那张脸皮剥落后，整座废墟像是被抽走了某种隐形的支撑力，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
“你说她只是个容器？”她一边拨开瓦砾，一边问。
“不是所有数据都能伪造。”谢临渊蹲下身，用子弹壳婚戒贴住地面，蓝光微闪，“她的意识每十三天重置一次，可每次重启，都会多出一点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是你留下的。”
沈知意冷笑：“所以她是我的回音？”
“不，”他抬头看她一眼，“她是被强行塞进你影子里的赝品。真正的钥匙，从来不在她身上。”
话音刚落，戒指突然震了一下，蓝光转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扑向同一块塌陷的地基。
谢临渊用手肘撞开扭曲的钢架，沈知意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纸——不对，是某种合成材质，表面覆着暗红色纹路，像干涸的血迹。
“找到了。”她往外抽手，却被卡住。
“别硬拽。”谢临渊立刻按住她手腕，“这东西有生物识别机制，沾过血才能激活。”
“谁的血？”
“我们两个的。”
沈知意没再废话，咬破手指直接滴上去。谢临渊也照做，两滴血在材料表面交汇，瞬间渗入纹理，整卷婚书发出嗡鸣，自动展开成完整形态。
它不像传统婚书，倒像一份加密档案，边缘刻满细密符码，中央嵌着一枚微型芯片。
“这就是最后的密码？”沈知意盯着它，“听起来像个烂俗偶像剧台词。”
“但它真能锁死时间线。”谢临渊声音沉下来，“一旦启动，所有基于你dNA构建的复制体，都会被强制同步归零。”
“包括江晚舟？”
“包括她体内那些不断试图逃逸的意识残片。”
沈知意眯起眼：“那她刚才说‘真正的我早就重生了’……是在骗人？”
“不。”谢临渊摇头，“她确实重生过，但不是靠自己。有人把她的一部分意识，嫁接到了别的载体上——就像U盘插来插去，总以为自己换了电脑。”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杀她。”沈知意轻笑，“是拔电源。”
婚书忽然震动，全息投影自行启动。
光影中浮现两个年轻女人的身影，一个穿着素色旗袍，一个披着军医白袍，她们站在一起，手里各执半卷婚书。
沈知意呼吸一滞。
那是她母亲和谢临渊的母亲。
她们没说话，嘴唇也没动，可一段信息直接传入脑海：
【若血契重燃，请护住他们。】
影像一闪而逝，婚书上的芯片开始发烫。
“量子纠缠要开始了。”谢临渊抓住她手腕，“范围会迅速扩张，你得决定——是要彻底切断她的意识通路，还是留一条缝？”
“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是源。”他看着她，“只有你能判断，她到底算不算‘人’。”
沈知意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你说她是我影子，可我前世死的时候，她正坐在我的位置上喝下午茶，穿我的衣服，演我的戏，连粉丝都说她比我更像我。”
她顿了顿，“可她永远不知道，我最讨厌玫瑰味香水。”
婚书蓝光暴涨，城市上空云层翻滚，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拉扯时空结构。
“我不给她选择。”沈知意抬手，将峨眉刺刺入左胸口旧伤处，鲜血顺着刃身流下，滴在婚书中央。
“既然她喜欢模仿我，那就让她一直重复那个最狼狈的瞬间——脸皮脱落，跪在地上求饶。”
谢临渊没说话，撕下右肩徽章，露出底下一道陈年胎记，形状如凤凰展翅。他将其按在婚书背面，低声念了一句什么。
刹那间，整座城市陷入短暂静默。
监控画面、街头大屏、手机弹窗……所有电子屏幕同时闪烁，江晚舟的身影出现在每一处。
她站在轮椅旁，抬手按下遥控器。
下一帧，面具剥落，面部电路暴露。
再下一帧，她又回到轮椅上，动作循环往复，无法跳出。
她的嘴在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电流杂音滋滋作响。
“时间牢笼成立了。”谢临渊松了口气，“她被困在最后一次失败的节点里，出不来。”
沈知意靠着断墙缓缓坐下，脸色发白，“这种感觉……有点像直播封号。”
“嗯？”
“就是那种，你以为还能改名重新来过，结果系统告诉你：账号已永久冻结。”
谢临渊居然笑了，“挺贴切。”
她抬头看他，“你说我妈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明明可以直接毁掉实验记录。”
“也许她也不确定。”他坐下，肩并肩靠着她，“不确定未来的人会不会需要这份证明——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记住。”
“记住什么？”
“记住爱不是程序设定。”他转头看她，“是哪怕被复制一百次，被篡改一千遍，真正的心跳频率，只会为一个人乱。”
沈知意没回应，只是把手伸过去，搭在他掌心。
婚书开始自燃，火焰呈幽蓝色，烧得很慢，像是仪式性的告别。
地面轻微震颤，碎石浮空，远处路灯忽明忽暗。
“重力场在变化。”谢临渊提醒，“最多三分钟，这片区域会被完全包裹进量子场。”
“我们怎么办？”
“留下。”
“如果出不去呢？”
“那就一起变成都市传说。”他握紧她的手，“‘听说当年有对情侣，站在废墟里烧了本结婚证，然后整个城市停了一秒。’”
沈知意笑出声，眼角有点湿，“那你得改口叫老婆了，不能老喊‘主播’。”
“现在不行。”他正色道，“等军方下来查案时，我得先报名字。”
“哦，怕担责？”
“不是。”他低声说，“我想光明正大地牵你走，而不是从哪个数据库里偷偷把你捞出来。”
火焰爬上了婚书最后一角，蓝光笼罩四周，空中漂浮的尘埃形成奇特光晕。
沈知意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江晚舟的意识被锁死了，那她身体呢？”
“没人控制的身体，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谢临渊答，“最多三天，生命体征就会停止。”
“但她不是还有管家？”
“那个男人？”谢临渊冷笑，“他早就不干净了。等军方接手，第一件事就是挖他的脑机接口。”
沈知意点头，刚想说什么，婚书最后一段代码突然爆出强光。
全城灯光齐闪三下。
像是回应。
又像送别。
她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指节泛白，却稳如铁铸。
蓝光未散，尘埃悬停，风也静止。
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由远及近。
沈知意仰头，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一架直升机正降低高度，探照灯扫过废墟。
她没动，也没松手。
谢临渊同样纹丝不动，只低声说了句：“来了。”
探照灯照到他们脸上时，沈知意抬起另一只手，比了个剪刀手。
下一秒，火光吞没了婚书最后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