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把U盘塞回旗袍暗袋的时候,指尖还残留着那辆黑车门沿的冰凉。她没回头,高跟鞋踩在会所外的石板路上,发出一连串不紧不慢的响。街角便利店的玻璃映出她半张脸,泪痣上的血已经干了,像一粒被风吹旧的朱砂。
她抬手扶了下发簪,珍珠垂落,遮住左眼尾那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手机震动,是《破晓》剧组助理发来的消息:“评委席就位,AI检测系统已激活,第一位选手马上登台。”
她回了个“好”,顺手把直播界面调出来。背景还是那面老式挂钟,指针停在13:13——和昨夜她泼水短路L-07门禁的时间一模一样。
她没解释,也没必要。懂的人自然懂。
场馆内灯光打得很足,评委席呈半弧形围开,她坐在正中。左手边是AI情绪波动监测屏,右手边是实时弹幕墙。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像是有人刚擦过地板。
第一位选手登台,编号“林九”。
男,二十七岁,报名资料写着“自由职业者”,特长:沉浸式演技。
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低着头走上台,脚步有点拖。主持人问他是谁,他抬头,眼神空得像被抽过真空。
“我是……被亲妈卖给地下拳场的那个孩子。”
全场静了两秒。有人开始低头刷手机,弹幕飘过一行:“这妆发太真了,毛孔都在抖。”
沈知意没动,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一敲。
她记得这人。不是脸,是那枚U盘——江晚舟助理朋友圈里晒过的同款,银边带蓝条纹,型号md-07。昨晚她从助理包里顺出来的那枚,一模一样。
林九开始演。
“我妈把我推进铁笼的时候,说了一句‘你不是我生的’。”他声音嘶哑,说到“不是我生的”时,喉结猛地一颤,左眼抽搐了一下。
AI系统瞬间跳出红色预警:【声带震频异常,符合长期受控者特征】。
评委席有人皱眉:“演得太真了,反而不像真的。哪有演员能抖得这么精准?”
沈知意冷笑,直接调出心率图谱。
“你们觉得假,是因为你们没见过真的刑讯。”她把画面放大,“看这里——他在说‘我妈’两个字时,肾上腺素飙升380%,但瞳孔收缩率却低于常人。这不是恐惧,是条件反射。”
她点开公安部未公开的创伤数据库,输入数据。
三秒后,匹配成功。
“林九,本名陈默,三年前从边境非法越境案在逃人员名单里消失。最后出现地点,是缅北某私人拘留所。”她合上平板,“他不是来参赛的,是来送死的。”
全场哗然。
安保冲上台要把人带走,林九突然挣脱,扑到评审桌前,咬破手指,在桌面上狠狠划下三个字——
L-07。
血还没干,他就被拖了下去。沈知意没拦,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翡翠茶盏。
杯底刻着一行极小的蚀纹,她以前没注意。现在看,是倒写的“L-07”。
她没声张,把杯子轻轻放在桌角。
直播还在继续,弹幕炸了锅。
#知微是不是早就知道?
#L-07到底是什么?
#这人写血书是求救还是威胁?
五分钟后,#知微滥用AI打压选手#冲上热搜第三。
她切到后台监控回放,发现林九候场时从没碰过剧本,反而一直用拇指摩挲右腕内侧,动作机械,像在按某个开关。
她把画面放大,定格。
皮肤下有轻微凸起,圆形,边缘整齐——电击环长期佩戴的压痕。
和L医生药箱里那套“矫正设备”的规格一致。
她切回直播镜头,背景挂钟的光影正好斜切过13:13。
“有些人啊,”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拿别人的伤疤当演技素材,自己却连痛都分不清真假。”
她把监控画面投在大屏上:“他不是在演被抛弃的孩子,他是在复现被控制的记忆。这种肌肉记忆,演不出来。”
弹幕开始反转。
#所以他是实验体?
#这比赛成缉凶现场了?
#知微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她没接话,只把AI系统调到公开模式,宣布:“从现在起,所有选手上台前,必须通过三项检测:心率基线、微表情阈值、创伤反应筛查。”
“想靠背剧本蒙混过关的,”她顿了顿,“建议现在就退赛。”
话音刚落,第二位选手上台。
女,二十出头,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碎花裙,手里捏着张纸条。
“我来演……被顶替的人生。”
沈知意的手指在后腰轻轻一扣,峨眉刺的金属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
她认得这条裙子。前世她死那天,穿的就是这条款式的睡裙,江晚舟从她衣柜里拿走,烧了一半,又做成“遗物展览”的展品。
选手开始念台词。
“你们看不见我,因为我早就死了。”
沈知意笑了。
她没动,也没打断,反而举起手机,对着选手开了直播。
“你说‘早就死了’?”她声音很轻,“那你告诉我,我死那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睡裙?”
选手愣住。
“是淡青色,对吧?”她自问自答,“领口有月牙绣花,右肩线歪了半针——那是我娘亲手缝的。”
她往前倾身,盯着对方:“但你不知道,那晚我换了睡裙。江晚舟从我抽屉里偷走的日记本里写的,是旧款。”
全场死寂。
选手脸色变了,下意识去摸袖口。
沈知意眼尖,立刻叫停:“袖子掀起来。”
那人僵住,半晌,缓缓卷起左臂。
皮肤上,一串条形码纹身清晰可见。
前四位:L-07。
她没再说话,只按下桌上的终止键。
“下一个。”
选手退场时,脚步虚浮。沈知意低头,发现自己的茶盏里,水面微微晃动。
她没碰它。
可杯底那行蚀纹,像是被血浸过一样,泛着暗红。
直播结束前,她把摄像头对准挂钟。
指针依旧停在13:13。
她轻声说:“有些人演一辈子,也不过是别人剧本里的标点符号。”
她站起身,旗袍下摆扫过地面。
后腰的峨眉刺还在,但茶盏空了。
她没添水,也没走。
直到助理跑进来,气喘吁吁:“知微姐,第三位选手……刚被查出携带违禁药品,是L医生常用的镇静剂。”
沈知意点头,把杯子倒扣在桌上。
杯底朝上,那行“L-07”蚀纹正对着天花板。
像一道无声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