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积雪被血浸透,凝成暗红的冰碴,在残阳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孙行空的金箍棒所到之处,禁军像被狂风卷过的麦秸般纷纷倒下。他大笑着,那笑声在血腥的空气中回荡,踩着堆叠的尸体,张狂地喊道:“就这点能耐?也敢拦俺老孙?”
周宇立于护城河对岸,身姿挺拔如松。他弯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一箭射穿三丈外一名试图点燃火油的禁军,箭簇深深钉入城楼立柱,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大圣说得是,”他收弓时嘴角带着轻慢,眼神中满是不屑,“这等凡夫俗子,怎配挡我大周铁骑?传令,不必等火炮,云梯架到内城,本将亲自登城!”
一万周军轰然应诺,那声音如闷雷般在空气中炸开,云梯如林般架向城墙。夏凝雪立于角楼,她的眼神冷峻而坚定,看着那道银甲身影在乱军中格外扎眼。指尖凝起的霜花在袖中悄然碎裂,她心中清楚,自己的霜雪术能滞缓火炮,却挡不住孙行空那等肉身成圣的猛力,更拦不住周宇百步穿杨的箭术。
“陛下,让末将上!”廖朋的声音从城楼下方传来,他已换了身更厚重的玄甲,两柄重锤上的血顺着锤纹往下滴,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花。他的脸上布满刀疤,那是早年戍边留下的印记,每一道疤痕都仿佛在诉说着他的英勇与沧桑。夏凝雪望着他,眼中满是信任与担忧,点头时声音微哑:“廖将军,活着回来。”
廖朋没回头,只是将重锤往城砖上一顿,震得周围禁军齐齐站直。他猛地扯开甲胄领口,露出心口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那道伤口仿佛是他忠诚与坚韧的勋章。“兄弟们,周贼骄横,视我大夏无人!今日,就让他们看看,凡人的骨头有多硬!某家这条命早该丢在燕云,多活的这些年,够本了!”说罢,他如一头愤怒的雄狮,迎着孙行空的金箍棒冲了上去。
重锤与铁棒相撞的刹那,一声金铁爆鸣震得人耳鼓出血。廖朋被震得倒退三步,喉头涌上腥甜,但他死死盯着孙行空,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妖猴,你的对手是我!”孙行空见他不退反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狞笑:“找死!”金箍棒化作万千棒影,如暴雨般向廖朋袭来,招招不离他的要害。
可廖朋竟不闪避,只是将重锤舞成铁盾,任凭棒影砸在背上、肩上。每挨一击,他便往前挪半步,血从甲胄缝隙里汩汩渗出,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他的脚步虽然踉跄,但却无比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敌人的心上。
周宇已登上外城城楼,正欲指挥周军向内城突进,忽听身后弓弦轻响。他侧身避过,却见一支普通铁箭擦着脸颊飞过,箭尾竟缠着布条——是廖朋的亲卫!他刚要弯弓反击,眼角余光瞥见廖朋正被孙行空一棒砸中后腰,那铁塔般的身躯猛地矮了下去。但廖朋在倒地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柄重锤掷了过来!
“周宇!看锤!”重锤带着呼啸的风声,如一颗流星般直奔周宇面门。周宇此刻正处于换箭的间隙,仓促间只能举弓去挡。“咔嚓”一声,硬弓被砸断,重锤余势不减,狠狠撞在他胸口。银甲瞬间凹陷,他像断线的风筝般从城楼坠落,坠地时正落在廖朋亲卫的箭阵中,数支箭同时穿透了他的咽喉。
“将军!”刘常青嘶声大喊,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悲痛。却见周宇在雪地里抽搐了两下,那双曾百步穿杨的眼,死死瞪着城楼顶端的夏凝雪,终究没再眨动。周宇之死像一盆冰水浇在周军头上,他们的士气瞬间低落,攻城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孙行空正欲一棒结果廖朋,却忽觉脚下一沉,城砖竟裂开暗缝,数道浸过朱砂的锁链猛地窜出,缠住他的手脚——那是夏凝雪早备下的“锁仙链”,寻常刀剑难断,专克精怪。“卑鄙!”孙行空挣得锁链哗哗作响,却见廖朋挣扎着爬起来,将最后一道锁链扣在他脚踝上,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往锁链上浇火油,“点火!”
烈焰腾起的瞬间,孙行空的咆哮声震得城楼摇晃,却终究被火舌吞没了神通——他肉身再强,也怕这专克神魂的朱砂火。唐三葬在城下见势不妙,催动佛光欲冲上前,却被夏凝雪亲率的禁军拦住。那些士兵举着绘有镇魂符的盾牌,前赴后继地扑向佛光,哪怕被佛光震得口吐鲜血,也死死堵住去路。
“阿弥陀佛……”唐三葬望着城楼上被俘的孙行空,又看看周宇的尸体,手中念珠突然崩断,菩提子滚了一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哀,“骄兵致败,竟连神佛也困于凡俗……”
刘常青看着城楼上被铁链锁住的孙行空,看着雪地里周宇逐渐冰冷的尸体,终于明白什么叫一败涂地。他挥剑斩断缠上马鞍的绳索,带着残部往南门方向逃,身后传来禁军震天的呐喊:“周贼已死!降者不杀!”
孙行空被铁链锁在城楼立柱上,看着下方溃散的周军,第一次没了狂傲。他忽然想起师父曾说:“神通再大,挡不住人心齐;箭术再精,敌不过轻敌心。”原来,最厉害的不是神佛,是那些明知不敌,却偏要以命相搏的凡人。
暮色降临时,刘常青带着不足三千的残兵逃出京城范围,回望那座依旧矗立的城楼,仿佛看见周宇最后的箭射向虚空,终究落了空。
城楼火起时,夏凝雪立于角楼,望着孙行空被锁链缠绕的身影,指尖的霜花悄然消融。恍惚间,她想起半年前空灵临行时的话。
“空灵妹妹,”她当时忍不住问,“你们修有仙法,为何偏在凡间屡屡受挫?”空灵正擦拭着断裂的玉簪,闻言抬眼,眸中映着殿外的飞雪:“神也非不死之身。神通再大,难防人心诡谲;仙法再强,抵不过克制的法宝。北郡陈正帅,便是以信任为饵,引我们入锁仙阵,那时纵有通天修为,也只能束手就擒。”
那时夏凝雪尚未全懂,此刻看着城楼上挣扎的孙行空,看着雪地里周宇逐渐冰冷的尸体,忽然彻悟。就在此时,西南方向传来震天鼓响。颜良的长刀劈开最后一道营帐,文丑的铁枪挑翻了周军的粮草车——铁岭的五千精兵到了!他们如同一道铁闸,硬生生截断了周军的退路,刀光枪影里,刘常青试图组织反扑,却被颜良一刀斩于马下。
“刘常青已被我斩于马下,贼兵速速受死!”颜良的吼声穿透混乱,周军后路彻底溃散。城楼上,孙行空还在挣扎,却见夏凝雪亲率禁军举着绘有镇魂符的盾牌围上来。那些盾牌上的符文遇佛光便亮起金光,逼得他神通渐失。唐三葬在城下催动佛光欲救,却被潮水般的禁军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锁链越收越紧,看着孙行空被拖下城楼,囚入早已备好的铁笼。
“阿弥陀佛……”唐三葬的念珠崩断,菩提子滚了一地,“终究是……骄兵之过。”残阳如血时,唐三葬带着不足五百的残兵冲出重围。他回望京城,只见城楼顶端飘着大夏的龙旗,铁笼里的孙行空正对着天空咆哮,却再也掀不起风浪。他打马向南门逃去,身后是颜良文丑的追兵,身前是茫茫前路。
城楼上,廖朋靠在断墙边,胸口的血染红了半面城墙。他看着夏凝雪走近,费力地举起手,像是要触碰那面龙旗,终究无力垂落。夏凝雪蹲下身,为他合上眼。
风雪再起,掩盖了城楼上的血迹。铁笼里的孙行空不再咆哮,只是望着周宇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他忽然明白,那些没有仙法的凡人,凭着一颗不死的心,一把克制的刀,便能让神佛也折戟沉沙。
而逃向南门的唐三葬不知道,这场因骄兵而起的惨败,只是乱世棋局的又一步落子。京城的雪还在下,北郡的风已渐起,神国与凡间的纠葛,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