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月光,洒满一室清辉。
室内气氛,愈发粘稠的静谧与旖旎。
一张宽大异常、铺着不知名雪白兽皮的软榻上,楚无难闲适地靠坐着。
凌绝仙便侧身坐在他腿上,整个人深深嵌入他怀中。
她已褪去了外罩的黑红袍服,只着一身贴身的冰蚕丝里衣。
银白长发如月华流泻,铺满了楚无难的胸膛与臂弯,发丝间清冷的幽香散开,独特而令人安心。
她闭着眼,长长的银色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绝美的小脸上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与放松。
小巧的鼻尖轻轻抵在楚无难的颈侧,如同寻求安全感的小兽,缓缓地、一下下地摩擦着。
那里传来他平稳的脉搏跳动,以及肌肤下透出的、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这让她无比安心。
她每一次细微的蹭动,都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搔刮在楚无难的心上。
楚无难的一只手环在她不盈一握的腰后,稳稳地托着她。
另一只手,则一下一下,极富耐心地抚摸着她那头令人惊叹的银发。
指尖穿过冰凉顺滑的发丝,动作轻柔,带着难以言喻的珍视。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长睫上,眸底深处,是历经沧海桑田后,沉淀下的、为她一人流露的温存。
室内静得只剩下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又似被凝固。
万古的孤寂与漂泊,似乎都在这无声的拥抱中渐渐消融,只余下怀中这具真实、温软的身躯,填补着灵魂深处那难以言喻的空洞。
许久,久到窗外月色偏移,凌绝仙那微微摩擦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依旧闭着眼,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醒来的糯软,又似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敏感:
“师兄……”
“嗯?”楚无难梳理她长发的手未停,鼻腔里发出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单音。
“我感觉……”凌绝仙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你好像……有些变了。”
楚无难低笑一声,带着难以言喻的温和,指尖绕起她一缕发丝,轻轻刮过她小巧的耳廓:“是师兄变帅气了吗?”
凌绝仙忽地睁开眼,那双瑰丽而诡异的猩红重瞳在近距离下,如同两对交织的血色旋涡,清晰地倒映出楚无难含笑的俊颜。
她眼中没有笑意,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嗔怪与认真:“我不是说这个啦……师兄……师兄一直都是最英俊的,无人能及。”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仿佛在陈述一个天地至理。
随即,她微微蹙起秀眉,重瞳中闪过一丝迷茫:“我是说……师兄的气息,师兄给我的感觉,好像变得更……更深了,更看不透了……”
她的感知何其敏锐?尤其是对楚无难。
这个自她七岁起便如同生命支柱般存在的男子,他的一丝一毫变化,都逃不过她那颗全然系在他身上的心。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在楚无难的眉心,那里除了原本熠熠生辉的金色圣纹,似乎还多了一道极淡的、形如棺椁的猩红印记。
“明明你就抱着我,可我却觉得,师兄离我好远……又好近……”
楚无难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他没想到凌绝仙的感知如此敏锐。
三世神魂的融合,万古记忆的承载,即便他收敛得再好,那种源自灵魂本质的蜕变,依旧瞒不过这个与他气息交融、心灵相通最深的师妹。
他握住她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将其轻轻包裹在掌心,感受着那份微凉与柔软。
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
“嗯……前些日子,研究那口红棺,确实得了一份……天大的机缘。经历了一些……不可思议之事。”
他言辞简略,并未细说“现在棺”与万古游历,那些牵扯太大,时机未至,且过程凶险,他不想让她徒增担忧。
然而,凌绝仙的重瞳却骤然一缩!
她所有的注意力瞬间从“变化”转移到了“经历”本身。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楚无难的衣襟,脸上血色褪去几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红棺?师兄!你……你没有受伤吧?那棺材那般诡异,连师尊们都束手无策,你……”
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在她心中,什么机缘造化,都比不上师兄的安然无恙。
楚无难心头一暖,低头,在她微张的、泛着诱人光泽的红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一触即分,如同蜻蜓点水,却成功让她瞬间噤声,脸颊飞起两抹红霞。
“无须担心。”他语气肯定,带着令人信服的沉稳,“我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他顿了顿,手臂收紧,将她重新拥入怀中,让她贴靠着自己的心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还要一直陪着我家绝仙呢。无论发生什么事,再大的劫难,我都不会逝去,我……”
“不许说!”
凌绝仙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按在了楚无难的唇上,堵住了他后续的话语。
“不许说这种话……”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哀求般的哽咽,“师兄要一直好好的,永远都在我身边。”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紧张的轻颤。
楚无难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重瞳。
那双平日里对外人冷酷如冰的眼眸,此刻盛满了近乎恐慌的坚决。
她不要听任何关于“劫难”、“逝去”的字眼,哪怕是假设,哪怕只是表达决心,她也不要听。
师兄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是支撑她世界的唯一支柱。
任何一丝可能失去他的阴影,都会让她那颗偏执的心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楚无难读懂了她的眼神。
他心中轻叹,他这个师妹……性情向来如此,固执得令人心疼,偏执得近乎病态。
这份偏执,根植于她过往的岁月,尤其是……与他们两人息息相关的过往。
他不再言语,只是伸手,将她按在自己唇上的手轻轻握住,然后牵引着,抚上自己的脸颊。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掌心紧密地贴合着自己的侧脸,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度与脉搏。
“师妹,”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放缓,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这句话,如同最有效的定心丸。
凌绝仙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眼中的恐慌慢慢褪去,重新被那种全然的依赖和浓得化不开的眷恋所取代。
她轻轻“嗯”了一声,再次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彻底融入全身。
感受着怀中人儿的依赖,楚无难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遥远的过去。
…………
那是在凌绝仙七岁那年。
彼时,杀伐果断、亦正亦邪的魔主夜琉璃,从中域那个传承悠久、底蕴深不可测的不朽凌家,带回来了一个浑身是伤、眼神空洞麻木得像个人偶的小女孩。
那就是凌绝仙。
初入圣魔浩土的她,缩在魔渊地宫最阴暗的角落,像一只受伤后极度警惕的小兽,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和触碰。
她拥有惊世骇俗的寂灭魔体、重瞳、至尊骨,本该是光芒万丈的绝世天骄,却被一种深可见骨的孤僻和冰冷层层包裹,仿佛灵魂早已死去,只留下一具空壳。
当时年仅十岁的楚无难,已是初露峥嵘的圣魔之子。
他出于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好奇与……一丝莫名的牵引。
他主动向两位师尊请缨,将这个如同冰封的小丫头带回了自己的圣子宫。
起初,凌绝仙对他亦是充满抗拒。
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试图强行温暖或说教,只是日复一日,耐心地陪在她身边。
他耐着性子,一点点地靠近她,用各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吸引她的注意,不厌其烦地对她说话,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教她识道,引她修行,在她被噩梦惊醒时,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安抚。
他带她看圣极的日出,看魔极的星落,告诉她,这里就是她的新家,他是她的师兄,会永远保护她。
冰雪,终有消融之时。
不知从哪一天起,小绝仙空洞的眼神里,开始有了他的倒影。
她开始会因为他外出久而露出不安,会因为他夸奖别人而微微撅起小嘴,会在他修炼结束时,悄悄递上一杯温水。
她依旧很少说话,但那双重瞳中,却真实映照着他的身影。
她就像一只小心翼翼伸出触角的蜗牛,终于在他的温暖和坚持下,缓缓打开了封闭的心壳,将所有的依赖和信任,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了他。
是他,一手将她从孤寂的深渊中拉出,亲手融化了她心中的坚冰,教会她喜怒哀乐,引领她踏上修行之路。
也是他,在无数个夜晚,听着她从最初的沉默,到后来断断续续地讲述那些模糊而痛苦的过往碎片,却从不追问,只是默默为她抚平眉间的褶皱。
这份亦兄亦师、贯穿了她整个成长岁月的感情,早已深植骨髓,无可替代。
然而,过度依赖的种子也悄然埋下。
她像一株终于寻到阳光的藤蔓,将所有的依恋和生命,都紧紧缠绕在了楚无难这棵大树上。
凌绝仙对他的眷恋与日俱增,逐渐演变为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她开始敏感于他与其他女修的任何接触,甚至会因他闭关稍久便情绪低落。
楚无难虽察觉,却因师兄职责与多年情谊,并未严厉制止,只当她年纪尚小,日后自会明了。
可她的一颗芳心,早已完完全全、不留一丝缝隙地系在了楚无难身上。
师兄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被她反复揣摩,患得患失。
她敏感地捕捉着他的一切细微变化,生怕一不留神,这份她视若生命的光和暖,便会消失不见。
这种偏执而病态的依恋,在两年前,她十八岁成年礼的那个夜晚,几乎达到了顶点。
那时,她已出落得风华绝代,修为亦是不凡,是宗门上下敬畏的魔子。
可就在那本该欢庆的夜晚,她竟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而……愚蠢的决定。
她不知从何处得来一种连天象境修士都能放倒的奇药“迷仙引”,竟胆大包天地试图迷倒楚无难。
她当时的想法简单而疯狂:只要成为了师兄的人,身上烙下了师兄的印记,那么……师兄就永远不会丢下她了。
成年礼那夜,宗门庆典方歇,楚无难于圣子宫中打坐,凌绝仙端来一盏据说是她亲手调制的“凝心茶”。
他何等底蕴,茶盏刚一入手,神魂便感知其中掺了极其罕见的“迷仙引”,此物无色无味,纵是天象境修士饮下亦会神魂昏沉。
凌绝仙昔日并没料到,楚无难的圣魔道体,天生万毒不侵。
他不动声色地饮尽,果然见她眼中闪过挣扎与决绝,而那迷仙引在入喉的刹那,便被其体内自行运转的圣魔天经化去。
片刻之后,他假装药力发作昏睡过去,她上前来,颤抖着解他衣带,冰凉的泪滴落在他颈间。
在她俯身欲印下亲吻时,楚无难骤然睁眼。
四目相对,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当时的凌绝仙,见楚无难眼神清明,毫无中招迹象,瞬间如坠冰窟。
巨大的羞耻感、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踉跄后退,语无伦次:“师兄…我…我不是…我只是…”
最终颓然跪坐在地,双手掩面,肩头剧烈耸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配…”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用了何等卑劣的手段!
她利用师兄的信任,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以此绑住师兄,这是何等的下作、何等的不知廉耻!
她辜负了他多年养育教导之恩,玷污了两人之间最纯粹的感情!她毁了这一切!
师兄一定对她失望至极,一定会觉得她是个肮脏透顶的女子,一定会……不要她了。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自己刚刚重建起来的世界,再次寸寸崩裂,即将堕回永恒的黑暗。
极度的绝望让她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她甚至想到了自我了断,以免污了师兄的眼。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与厌弃并未到来。
她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脸颊,指尖小心翼翼地拭去那冰凉的泪痕。
随即,一个轻柔如羽的吻,落在了她因泪水而微咸的唇上。
她惊愕地睁开眼,对上的是楚无难那双深邃却蕴含着无比复杂情绪的眼眸,有关切,有了然,有怜惜,以及……一种她读不懂的、深沉的情感,但唯独没有厌恶。
“傻丫头……”他低叹一声,声音沙哑而温柔,伸手将她颤抖的娇躯紧紧拥入怀中,“你的心意,师兄……感觉到了。”
那个拥抱,有力而温暖,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挤压出去。
他感受到了她那颗偏执不安的心,感受到了她那近乎毁灭般的爱意。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孩子,一字一句,郑重地给出承诺:“我不会抛弃你,绝仙,永远不会。这辈子,我都要和绝仙在一起。”
然后,在凌绝仙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楚无难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重瞳,缓缓地、清晰地说道:“师妹,师兄也喜欢你。”
不是同门之谊,而是男女之情。
那一刻,凌绝仙只觉得漫天星辰都在脑海中炸开了花,巨大的幸福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将她冲击得晕头转向。
所有的担忧、恐惧、羞耻,都在他这句表白中烟消云散。
那一夜,成年礼的喧嚣远去,红烛帐暖,春色无边。
两个彼此交付了身心的人,在笨拙而炽热的探索中,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她的第一次,他的第一次,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对方。
那夜之后,凌绝仙才真正从那种极端的恐慌与偏执中逐渐走出,性子终于真正逐渐“正常”起来。
行事也愈发有了魔子应有的气度与风范。
虽然对楚无难的感情依旧炽热执着无比,但不再像过去那般患得患失。
那份几乎成魔的偏执和不安,被楚无难明确的承诺和深沉的爱意缓缓抚平。
她依旧深爱他,依恋他,视他如命,但不再会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去表达和索取。
因为她知道,师兄的心,和她一样。
…………
思绪如潮水般退去,重新聚焦于眼前这张刻骨铭心的容颜。
楚无难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凌绝仙的眉眼,鼻梁,唇瓣……
在那段以“现在棺”游历万古的漫长岁月里,无尽的纪元沉浮,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面孔,经历过太多波澜壮阔的史诗。
但心底最深处,始终萦绕着对师尊、对宗门、尤其是对这个他亲手带大、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师妹的牵挂。
情感,在无尽的时空中被发酵得愈发醇厚。
他几乎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未曾如此真切地拥抱过她、感受过她的温度了。
无尽时空的孤寂感,在此刻被怀中真实的软玉温香驱散,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炽烈的爱意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猛地从他心底喷涌而出,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凌绝仙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略显不安却又满是眷恋的容颜。
“师妹,”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蕴含着穿越纪元的厚重情愫,“我想你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凌绝仙娇躯猛地一颤。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句话背后那非同寻常的分量,那不仅仅是几日分别的思念,更像是一种……
历经了漫长到无法想象的时光冲刷后,沉淀下来的、融入骨髓的渴念。
虽然不明白师兄为何会突然说出如此饱含深意的话语,但凌绝仙的心,却在这一刻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她双臂环上楚无难的脖颈,将自己更紧地贴向他,重瞳中漾起迷离的水光,脸颊泛起动人的红晕。
她用带着鼻音的、娇憨无比的语调回应:“师兄……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也都在想你……”
话音未落,她的吻已印了上来。
不再是之前的轻啄浅尝,而是带着积攒已久的思念、炽热的爱恋与全然的占有欲,深入而缠绵。
楚无难回应着她的热情,双臂收紧,仿佛要将她与自己合二为一。
两人之间极致而浓厚的爱与痴,在唇齿交缠间无尽交织,化作最原始也最深刻的情感共鸣。
她生涩却热情地回应着,贝齿偶尔会轻轻啃咬楚无难的唇瓣,带着一丝撒娇般的惩罚意味,仿佛在责怪他方才让她那般担心。
衣衫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露出凌绝仙那如同上天杰作般的完美雪白。
楚无难一个翻身,便将她轻轻压在了柔软的软榻之上。
银白长发与墨黑发丝纠缠铺散,如同交织的命运。
室内温度悄然攀升,室内的清香似乎也染上了暧昧的气息。
衣衫凌乱地堆叠在榻下,呼吸声渐渐急促,夹杂着难以自抑的轻吟与呼唤。
窗外,月色不知何时已爬上中天,为榻上那对紧密交叠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而圣洁的光边。
跨越了万古的思念与刻骨铭心的依恋,在此刻,在这方远离喧嚣的庭院内,彻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对于楚无难而言,这真实的触碰与交融,远比那万古的虚无,更值得珍惜与守护。
未来的滔天巨浪,且待明日再去面对罢。
此刻,他只想沉沦在这片名为凌绝仙的温柔乡中,直至永恒。
夜色正浓,缱绻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