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幕离开后,病房里陷入寂静。
毛悦瞪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像现在这么憋屈和社死过。
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陌生又柔软的触感,挥之不去,让她浑身像是爬满了蚂蚁,不自在到了极点。
“妈的……”她低低地骂了一声,试图用愤怒驱散那股诡异的别扭感。
她的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的罪魁祸首。
年颜还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低着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毛悦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簇火泄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跟个脑子不清楚的人较什么劲……她烦躁地想,可心里那点硌硬又实实在在消不下去。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林天翊没弄死她,倒是快要被这接二连三的破事给憋屈死了。
她刚调整了下呼吸,疼痛下去点,就看见年颜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然后,她试探性地朝着病床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
毛悦瞬间警铃大作,也顾不上伤口疼了,猛地瞪向她:“站住!不许再过来了!听见没有?!再过来我真抽你!”
年颜的脚步瞬间僵住,眼中那点微弱的光黯淡下去,重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看着很失落。
毛悦:“……”
好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明明被占便宜的是自己!
她烦躁地想去抓头发,手抬到一半想起伤口又悻悻放下,一股火憋得胸口疼。
刚想再骂什么,病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是小斌。
“悦姐?你、你真醒了?”
小斌看到毛悦睁着眼睛,瞬间如释重负,连忙闪身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不算便宜的水果篮,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
“命大,没死成。”毛悦没什么好气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小斌脸上还未褪尽的惊魂未定,心里沉了沉。看来外面的情况不太妙。
小斌凑到床边,刻意压低了声音。
“悦姐,你可算醒了!你昏迷这几天,外面……外面都快翻天了!”
毛悦忍着疼痛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更好地听清:“说清楚,怎么回事?”
“上次码头那批货的事,”小斌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本来就没弄利索,林老大那边损失不小,他一直憋着火。结果……结果最要命的是,黑皮他们四个……全、全折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确认,毛悦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瞟向墙角的年颜。
年颜依旧低着头。
“现场……太惨了。”小斌脸上血色褪尽,“巷子里跟屠宰场似的……黑皮,黑皮他……都快没人形了,根本认不出来!警察那边接了案,初步认定是恶性帮派斗殴,死了几个混混,估计查一阵子没头绪也就搁置了。但林老大那边不信啊!他觉得这手法太狠太绝,肯定是专业的对头冲着他来的,而且……”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看向毛悦:“悦姐,林老大现在恨死你了。甚至……他怀疑你是不是早就起了二心,故意设局坑他……”
“放他娘的臭屁!”毛悦气得眼前发黑,差点直接从那病床上蹦起来,腹部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冷汗涔涔,话都说不利索了,“咳咳…我差点被捅成筛子!命都去了半条!我告密?我告密我能躺在这儿动弹不得?!我差点让黑皮他们捅死!”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牵扯着伤口一阵阵抽痛。
“我知道,我知道悦姐你不是那样的人。”小斌连忙安抚,给她倒了杯水。
“我还能不知道你的为人?但是林老大现在正在气头上,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而且……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好像还被不明势力给盯上了,好几个谈得好好的项目都黄了,地下的一些生意也被人搅和,损失惨重。
“他认定了这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觉得是你攀上了哪边的高枝儿,反手就把他给卖了……”
毛悦听着,心头的怒火层层往上冒。
林天翊那个老狐狸,生性多疑,刚愎自用,现在接连受挫,损兵折将又丢面子,肯定会把所有怒火都倾泻到她这个“叛徒”加灾星头上。
她毛悦就是个在灰色地带摸爬滚打求生存的小角色,这小身板,经得起这么几尊大佛来回折腾吗?
“悦姐,你现在这情况……打算怎么办?”小斌看着毛悦苍白的脸色和身上厚厚的绷带,忧心忡忡地问,“林老大的人还在到处撒网找你,医院这边人多眼杂,我估计……也安全不了多久了。”
毛悦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反而从心底涌了上来。
“怎么办?”她扯扯笑,“养着!老老实实躺在这儿,把伤养好!等我能下地了,能动弹了,再跟他慢慢算这笔总账!”
想弄死她?没那么容易。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回墙角的年颜身上。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她现在重伤未愈孤立无援状态下,唯一的倚仗了。
至少,在纯粹的物理自保方面,这家伙的战斗力,恐怕比林天翊手下所有打手捆在一起都顶用。
黑皮他们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年颜抬起头。
毛悦与她对视了几秒,心里飞快地权衡着利弊和风险。最终,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她对着年颜,勾了勾手指,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
年颜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脚步,安静地走到床边蹲下,把着抬头看着毛悦。
毛悦指了指自己缠满绷带的胸口和腹部,又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病房门口的方向,然后用尽量直白的词语,一字一顿。
“以后……记住,有人,要打我,或者,想对我不利……冲进来……就像上次那样,拦住他们!保护我,明白吗?保护。”
她刻意强调拦住,希望能避免再次出现那种血腥场面。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年颜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伸出手,先是指了指毛悦腰腹间被纱布覆盖的伤口,又指了指门口,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毛悦脸上,仿佛在确认。
“像上次那样”,是不是指让像她对上次那几个人做的那样。
毛悦心里猛地一寒,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赶紧连连摆手,忍着疼痛急切地补充道:“拦住!打跑就行!赶走!别……别弄死!千万别再弄成上次那样了!听到没有?!”
她可不想再亲眼目睹一次血肉横飞尸块遍地的场景了,那简直是精神污染。
而且,万一事情闹得太大,引来警方深入调查,麻烦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