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后。
当顾长安带着李若曦悄无声息地溜回竹林小院时,夜色正浓。
李若曦的小脸因一夜的温泉浸润和内息流转,显得愈发莹润生光,一双明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两人轻手轻脚地穿过院子,正要各自回房。
隔壁沈萧渔的卧房内,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翻身声,伴随着一声含糊不清的梦呓。
李若曦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便往顾长安身后躲了躲。顾长安忍着笑,对她做了个快回去的手势,两人便溜回了房间。
……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竹林,在小院里洒下斑驳的光影时,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将所有人都唤醒了。
石桌上,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咦?”沈萧渔咬着筷子,看着精神焕发甚至哼着小曲的李若曦,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没睡醒的顾长安,狐疑地问道,“你们俩昨晚……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什么好事了?”
李若曦正在为顾长安碗里夹葱花的手微微一顿,小脸不自觉地就有些发烫。
顾长安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能干什么好事?也就……看看月亮,聊聊人生罢了。”
“鬼才信!”沈萧渔撇了撇嘴,“我昨晚好像听到你们俩半夜才回来,老实交代,去哪儿了?”
“后山清净,适合思考人生。”顾长安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汤,直接岔开了话题,“东阳县那边,陈平和萧先生这两天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一提到正事,李若曦立刻收起了那点少女心事。她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随即又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惊喜,对顾长安说道。
“说来也怪。昨夜得了先生的指点,我今早醒来,只觉得脑子清明了许多。之前许多想不通的关窍,比如如何让孟捕头师出有名,如何让告民书的措辞既能安抚人心又不失威严……竟一下子都有了头绪。”
李若曦看着顾长安,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里,充满了期待和依赖。
“先生,等我今日将这些新想法都写下来,您再帮我看看,好不好?”
这番话,听在沈萧渔耳中,只当是小两口在打情骂俏。
但落在顾长安耳中,他却知道这丫头是真的悟了。心境的突破,带动了眼界与格局的提升。
“好。”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看来,在下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苏温一袭白衣,手持折扇,正含笑站在门口。
“苏公子?”李若曦有些意外。
“不请自来,还望三位莫要见怪。”苏温缓步走进院子,目光在桌上那三碗家常的鸡蛋面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落在了顾长安的身上。
苏温很自然地在石桌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顾兄这小院,倒是清静雅致,比我那城西的别院,多了几分仙气。”
“苏公子有话直说。”顾长安继续吃着面,头也没抬。
“好,顾兄快人快语。”苏温也不再绕圈子,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轻轻放在了石桌上。
“三日后,江南商会有一场秋日雅宴。家父特意嘱咐在下,务必请顾兄和两位姑娘赏光。”
沈萧渔第一个凑了过去,拿起那张请柬看了看:“又是喝酒吃饭?你们这些读书人,花样还真多。”
苏温笑了笑,没有理会她的吐槽,只是看着顾长安,继续说道:“此次雅宴,与往日不同。家父请到了一位贵客,江南巡抚衙门的裴玄公子,明日便会抵达山海城。”
“裴玄?”
这个名字一出,连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沈萧渔,都微微挑了挑眉。
而李若曦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手中的筷子都放了下来。
“不错。”苏温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裴公子此番前来,名为参加雅宴,实则是为白鹿洞书院的举荐名额而来。家父的意思是,大家同在江南,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如提前见个面,喝杯茶,也算结个善缘。”
他将请柬往顾长安面前推了推,语气诚恳。
“顾兄,你的意思呢?”
这次,顾长安没有再拒绝。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面,用餐巾擦了擦嘴,才伸手拿起了那份请柬。
“替我多谢苏伯父美意。”他淡淡地说道,“雅宴,我们会准时到。”
“好!”苏温抚掌一笑,站起身来,“那苏某便在府中,恭候三位大驾了。”
说完,他便再不多言,对着三人拱了拱手,转身潇洒离去。
苏温走后,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沈萧渔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摸着下巴,一脸的好奇:“这个裴玄,很有名吗?怎么感觉你们一听到他的名字,跟见了鬼似的?”
“何止是很有名。”
这次回答的,不是顾长安,而是李若曦。
少女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这几日在藏书阁查阅江南各地最近的资料时,处处都能看到他的名字。”
她看着顾长安,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压力。
“先生,这位裴玄公子,今年不过二十岁,却已是从七品的将仕郎。他去年在湖州任上,推行的法令,一年之内,便为州府增税三成,百姓却无一人怨言。当地百姓为他立了生祠,称他为裴青天。”
“他还精通水利,亲自勘测水文,绘制的《江南水道图》,连工部都叹为观止,如今已是江南漕运的必备之物。”
“不仅如此,”李若曦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书院的《山海策论》上,刊登过他三篇文章,一篇论兵,一篇论法,一篇论农,每一篇都被掌院博士张敬之先生评为有宰相之才。”
“家世、政绩、才华、名望……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李若曦说完,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沈萧渔,都忍不住咋舌。
“我的天……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完美的人?”
她下意识地看向顾长安,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凝重。
然而,顾长安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听到的,不过是某个不相干的说书故事。
“嗯,是不错。”他点了点头,算是给出了评价。随即,顾长安话锋一转,将桌上那份来自东阳县的文书推到了李若曦面前。
“比起关心一个还没见过面的人,不如先关心一下我们自己的事。”
顾长安指了指那份文书,“萧阮的刀已经出鞘了,你这个主帅,接下来打算怎么唱这出戏,想好了吗?”
这番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李若曦心中那点因裴玄而起的压力,瞬间烟消云散。先生都不在乎,我在这里瞎担心什么?
少女的心安定了下来,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正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