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气如墨汁滴入清水,在天庭残破的战场上迅速扩散、扭曲。
那道被血祭之力强行撕开的时空裂痕虽已被太上老君全力催动太极图勉强弥合,但泄漏进来的混沌能量已如毒素般侵入战场每一个角落。寻常仙神触之即感神魂摇荡,法力运转滞涩,更有修为稍弱者皮肤表面开始浮现诡异的灰白色纹路,那是肉身被混沌同化的前兆。
“结‘清光净世阵’!快!”
观音菩萨的声音穿透混乱,十八位护教伽蓝应声而动,各自占据方位,手中法印连环变换。璀璨佛光自他们身上升腾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淡金色的光幕,勉强将一片区域内的混沌之气排开,为附近的联军将士撑开一方喘息之地。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整个凌霄殿周边,尤其是那魔神真身所在的空域,混沌浓度最高,环境已恶劣到肉眼可见空间扭曲的程度。光线在那里不是直线传播,而是如水流般蜿蜒;声音也变得断续失真,玉帝(魔神)那混杂着癫狂与残忍的狂笑,听在耳中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层,带着令人心悸的回音。
八戒握着月桂神弓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箭在弦上,太阴魂弦已绷至极限,弑神箭尖那一点凝聚了嫦娥全部神魂本源与太阴之精的寒芒,正随着他神识的锁定而微微颤动。然而,目标——那魔神真身中央的“魔核”——此刻在混沌乱流的干扰下,竟如同水中的倒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更在不断地细微位移。
这不是简单的物理移动。混沌之气扰乱了时空的基本规则,让“位置”这个概念本身都变得不确定。一箭射出,可能因空间扭曲而偏离,可能因时间流速的细微差异而错过最佳时机,更可能被混沌乱流中随机涌现的能量涡旋吞噬。
“呆子!还等什么?!”悟空挥舞金箍棒,将一股试图缠绕上来的混沌气流击散,回头低吼。他金刚不坏体的表面,竟也出现了细微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灰斑,虽在迅速被自身气血冲刷掉,但可见混沌侵蚀之烈。
“锁不定。”八戒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冰冷而紧绷,“混沌干扰太强,魔核位置飘忽不定。这一箭若失,再无第二箭。”——月桂神弓已近崩毁边缘,嫦娥的神魂燃烧也仅此一次机会。
杨戬额间天眼金光大盛,试图穿透混沌迷雾,但那灰蒙蒙的气流仿佛能吸收、扭曲一切探查。他眉头紧锁:“我的天眼也只能捕捉到片段影像,无法持续锁定。而且……那魔头的气息,在混沌中似乎还在缓慢增强!”
众人闻言心中一沉。抬眼望去,只见那被星斗锁链贯穿、被戮仙剑意压制、周身却鼓荡着血祭得来的狂暴能量与混沌之气的魔神真身,正在发生更加诡异的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吞噬”,而是在“消化”与“融合”。
十万天兵的生命精华与滔天怨念,正被它体内那混沌魔核疯狂转化、吸收。暗紫色的魔躯上,那些原本无序增生、蠕动的肢体和眼球,开始出现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协调”。有的肢体组合成类似阵旗的结构,自发引动周围的混沌之气;有的眼球排列成诡异符文,散发出干扰神识的波动;更有一些部位,竟隐隐浮现出类似天庭宫阙、仙家法宝的虚影轮廓,仿佛要将被它吞噬掉的天庭“特质”也表现出来。
玉帝(魔神)那重叠的嘶哑声音,在混沌中断续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进化”感:
“感受到了吗……这混沌的滋养……这万物的归宿……朕,正在超越……超越这狭隘的‘神’与‘魔’的界定……朕将成就不朽的‘混沌真形’!届时,尔等蝼蚁,连成为朕资粮的资格都没有……哈哈哈!”
它甚至开始主动引导、操控那些泄漏的混沌之气,让它们围绕自身旋转,形成一道道灰白色的混沌漩涡。这些漩涡不仅进一步干扰外界探查,更在不断冲刷、侵蚀着紫薇大帝布下的星斗锁链与通天教主戮仙剑意布下的剑域。虽然速度不快,但锁链的光芒在肉眼可见地黯淡,剑域的锋锐感也在被混沌的“无序”慢慢消磨。
时间,正在滑向对联军极端不利的深渊!
每一息过去,魔神真身就多消化一分血祭能量,多适应一分混沌环境,多削弱一分封印压制!而联军方面,除了顶尖战力尚能支撑,中下层将士在混沌环境下的战斗力持续下降,伤亡开始增加。
“不能等了!”哪吒脚踏风火轮,火尖枪上三昧真火熊熊燃烧,将逼近的混沌气流灼烧出嗤嗤声响,但他俊俏的脸上也满是焦躁,“再等下去,这魔头真要成气候了!老君!你的太极图不能彻底封死那裂缝,驱散这些混沌气吗?!”
兜率宫方向,太上老君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与凝重:“混沌乃万物之始,亦为万物之终。太极图可梳理阴阳、稳固时空,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净化’已泄漏的混沌本质。强行大规模驱散,恐引动其反扑,造成更大范围的时空紊乱。眼下……唯有以力破之,或以更高层次的‘秩序’暂时将其压制。”
更高层次的“秩序”?
众人心中一动,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灵山方向。
那里,佛光普照,梵唱隐隐。自大战爆发以来,灵山诸佛菩萨虽全力支援,但如来佛祖真身始终坐镇大雷音寺,并未亲临前线。燃灯古佛与弥勒佛亦然。
难道……
仿佛是为了回应众人心中所想。
灵山方向,那原本祥和平静的浩瀚佛光,陡然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过去——灵山深处,一处仿佛永恒停留在黄昏时分的古洞中,一盏青铜古灯,灯焰长明。此刻,那看似微弱却亘古不灭的灯焰,猛地跳动、膨胀起来!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敛、凝聚,仿佛时光倒流,万千光影在火焰中闪现又幻灭。一个古朴、苍老,仿佛承载了无数纪元重量的声音,跨越虚空,直接在战场所有生灵的心湖中响起,不响亮,却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过去种种,皆为序章。然邪祟窃时,妄改因果。老僧燃灯,掌过去之焰,愿焚此残躯,定此刻之序。”
话音落处,那青铜古灯的灯焰冲天而起!并非火焰形态,而是化作一道纯粹由无数细密金色时光符文构成的洪流,冲破古洞,划过天际,直奔天庭战场而来!洪流所过之处,那些被混沌扰乱的、细微的时间流速差异,竟被强行抚平、校正!一些因时间错乱而产生的重影、残像,纷纷消散。
“燃灯古佛!”观音菩萨低呼一声,合十行礼,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之色。她知道,这已不是简单的神通施展,而是本源佛力的燃烧,是舍身之举!
紧接着是现在——大雷音寺中,如来佛祖盘坐九品莲台之上,宝相庄严。他缓缓睁开了始终半阖的双眼,眼中不再是悲悯众生的温和,而是洞彻一切的清明与决绝。没有恢弘的宣言,他只是轻轻抬起右手,竖起在胸前,结了一个最简单的禅定印。
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整个灵山,不,是整个三界一切与“现在”相关的“存在感”、“确定性”,仿佛都凝聚在了那一指之上!浩瀚无边的现在佛力,如同最沉稳、最不可动摇的基石,自如来身上升腾,化作一道凝实如琉璃、纯粹如初光的金色光柱,后发先至,与燃灯古佛的时光符文洪流并行,射向战场!
这道现在佛力光柱,目标明确——并非攻击魔神,而是直接注入那片被混沌侵蚀最严重的空域!金光所至,那些扭曲的光线被强行“扳直”,失真的声音恢复清晰,混乱的能量乱流出现短暂的“凝滞”,仿佛给那片区域强行加载了一个绝对的“现在”坐标,一个秩序的支点!
最后是未来——弥勒佛所在的兜率天(并非太上老君兜率宫)未来佛国,原本总是洋溢着欢笑与生机。此刻,那永恒的笑容依旧挂在弥勒佛脸上,却多了一份“舍得”的洒脱。他拍了拍自己显眼的大肚子,笑道:“未来无限,然劫至当前,岂能坐视?贫僧弥勒,执未来之笑,愿散此幻身,锁彼魔之变。”
他周身那象征着未来无穷可能性的、明灭不定的七彩霞光,骤然收敛、坍缩,化作一枚枚如同种子、又似未绽花苞的奇异符文,这些符文跳动着,仿佛蕴含着无数种“下一刻”的可能。弥勒佛轻轻一吹,这些未来符文便如蒲公英般飘散,瞬间穿越空间,落入战场。
这些未来符文并未直接作用于混沌或魔神,而是悄然附着在联军主要战力(八戒、悟空、杨戬、哪吒、真武大帝等)身上,以及那些关键的法宝、阵法(星斗锁链、戮仙剑域、清光净世阵等)之上。被附着的个体,顿时感到一种奇特的“预见性”——并非看到确切的未来画面,而是对接下来极短时间内可能发生的危机(如混沌气流的突然汇聚、魔神某个肢体的诡异攻击、自身法力衔接的薄弱点等)有了一种模糊的“警兆”。同时,那些法宝阵法,其运行似乎也变得更加“流畅”和“抗干扰”,仿佛被提前规避了一些可能出现的故障或削弱。
过去、现在、未来——三股性质迥异却同根同源的浩大佛力,跨越虚空,汇聚于天庭战场上空,那片混沌最为浓郁、魔神最为猖獗的空域!
它们没有相互混合,而是遵循着某种玄奥至极的法则,开始交织、共鸣!
燃灯古佛的过去时光符文,如同织网的经线,纵横交错,强行将这片区域被混沌扰乱的时间流“编织”回相对稳定的状态,为一切“变化”提供了可追溯、可确定的“过去”基点。
如来佛祖的现在佛力光柱,如同定海的神针,巍然矗立,以其绝对的“存在”与“确定”,为这片区域提供了一个不可动摇的“现在”核心,抵御着混沌“无序”的同化,也压制着魔神那基于混沌的“无常”变化。
弥勒佛的未来预警符文,如同润滑的剂与敏感的触须,附着在联军的力量体系上,增强其“应变”与“抗扰”能力,同时也在不断“感应”和“预判”魔神与混沌可能产生的新的变化趋势,并将这种“未来的可能性”反馈回来,加固“现在”的稳定。
三位佛祖,以燃烧自身本源佛力为代价,分别从时间维度的三个面向同时发力,并非要消灭混沌或魔神,而是要以无上佛法,在这片被混沌严重侵蚀的局部空域,强行构筑起一个暂时的、相对稳定的“秩序时空泡”——一个以过去为基、现在为柱、未来为维的三角时空封印!
这个封印的目的只有一个:在有限的时间内(这个时间注定不会长,因为三位佛祖的本源佛力燃烧无法持久),最大程度地压制混沌环境的干扰,锁定魔神真身及其魔核的状态,为联军创造出一个相对“正常”的、可以发动最终决战的“窗口期”!
“嗡——嘛——呢——叭——咪——吽——”
宏大庄严的六字大明咒响彻天地,并非来自某一人之口,而是那三角时空封印自身法则震荡所产生的天地共鸣!璀璨夺目的金色佛光,从封印的每一个角落透射出来,那光芒中仿佛流淌着时光的长河,倒映着众生的现在,闪烁着未来的微光。
被这三角时空封印笼罩的核心区域——正是以魔神真身为圆心,方圆千丈的范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剧变!
疯狂涌动的混沌之气,如同被无形的墙壁阻挡,速度骤减,变得粘稠而缓慢,其侵蚀、同化的特性被极大抑制。
扭曲的光线与失真的声音,迅速恢复正常。
空间那种不稳定的蠕动感消失,重新变得坚实。
最为关键的是,一直处于飘忽不定状态的魔神真身,以及它体内那核心的魔核,其位置、形态、能量波动,都被这融合了时间三态的封印之力,强行“锚定”和“显形”!
玉帝(魔神)那重叠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怒交加的嘶吼:
“时空封印?!燃灯!如来!弥勒!你们竟敢……竟敢以本源相祭?!你们不想证那无上菩提道果了吗?!”
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束缚与威胁!这个封印并不直接攻击它,却从根本上限制了它最强大的依仗——混沌环境带来的机动性、隐匿性和“无常”变化能力。它的魔核被清晰锁定,它吞噬转化血祭能量的过程受到干扰,它试图继续引导混沌的动作变得艰难晦涩。
就像一条习惯了在浑水中兴风作浪的恶蛟,突然被拖到了清澈见底、水流平缓的浅滩,虽然力量仍在,但那身经百战、赖以制胜的“环境优势”荡然无存!
“好机会!”杨戬天眼中金光暴涨,瞬间牢牢锁定了那在佛光封印中清晰显现、如同不断搏动的黑暗心脏般的魔核,“位置固定了!能量波动轨迹可预测!”
“猴哥!诸位!为我护法,争取三息绝对稳定的时间!”八戒深吸一口气,所有杂念瞬间摒除,心神、意志、全部法力,乃至与手中月桂神弓、弑神箭那血脉相连的感应,都提升到了极致。弓弦缓缓拉开,箭尖那一点寒芒,开始内敛,仿佛将周围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只留下一种冻彻灵魂的“绝对锁定”感。
他知道,三位佛祖以舍身为代价换来的这个窗口期,可能只有极短的片刻。他必须在这一刻内,射出这决定三界命运的一箭!
“交给俺老孙!”悟空长啸一声,身形一晃,施展法天象地,化作万丈巨猿,金箍棒横扫,将试图从封印边缘薄弱处渗入的混沌气流与魔神散发的干扰魔念通通击碎。
“草头神,布‘天罗地网’,隔绝外扰!”杨戬一声令下,麾下千二百草头神各执法器,迅速布阵,层层叠叠的光网将八戒所在区域进一步隔绝保护起来。
真武大帝挥动皂雕旗,北方幽冥神军结阵向前,抵挡住魔神真身因受困而疯狂挥舞、试图远程攻击干扰的几条巨大魔化肢体。
哪吒、雷部众神、四海龙王、妖族联军……所有能腾出手的力量,此刻都自发地行动起来,或加固封印边缘,或清剿残余威胁,或为八戒创造那绝对稳定的“三息”。
战场的气氛,在这佛光普照的三角时空封印中,紧张到了极致。仿佛一张拉满的强弓,箭在弦上,引而不发,却蓄积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灵山方向,三股浩瀚的佛力仍在持续燃烧、输出,维持着那三角时空封印。但所有修为高深者都能感受到,那佛力中蕴含的勃勃生机与无限可能,正在不可逆转地衰减、消散。
燃灯古佛的青铜古灯,灯焰已黯淡大半。
如来佛祖的丈六金身,光芒似乎不再那么圆满无暇。
弥勒佛那永远笑呵呵的丰润面容,仿佛也清减了几分。
他们在用自己亿万年修行的根基,为三界争取这最后的胜机。
凌霄殿废墟上空,被佛光封印定住的魔神真身,挣扎越来越剧烈,混沌魔核疯狂搏动,试图挣脱这时空的枷锁。玉帝(魔神)的意志在咆哮:
“想杀朕?没那么容易!朕乃混沌之子,万劫不灭!你们封印得了朕一时,封印不了一世!待这时空封印消散,朕要你们所有人,给朕陪葬!!”
然而,它的威胁,此刻在八戒耳中,已如远方模糊的风声。
他的眼中,只有那枚被佛光映照得清晰无比的魔核。
他的心中,唯有那一道以嫦娥全部存在为代价、凝聚而成的弑神箭意。
弓如满月,箭似寒星。
三息,将尽。
第一息,调整呼吸,天人合一,箭意与封印时空共鸣。
第二息,锁定魔核一切变化轨迹,计算所有可能干扰,箭意攀升至巅峰。
第三息——
“嫦娥……诸位……助我!”
无声的呐喊在心底响彻,八戒扣弦的手指,松开了。
没有震耳欲聋的尖啸,没有炫目至极的光华。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超越了速度概念、在松弦的瞬间便已“存在”于魔核之前的——灰白色箭光。
箭光之中,仿佛有月宫的清冷孤寂,有广寒崩塌的决绝,有太阴之力的净化,更有对不公命运的终极反抗,以及一缕……温柔诀别的思念。
它轻易穿透了佛光封印对内不设防的屏障,无视了魔神真身表层疯狂涌动的防御魔气,仿佛那些阻碍根本不存在。
然后,
正中,魔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