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迷雾林海中那宛若惊鸿一瞥的菩提祖师,得了“破妄诀”这门直指天帝位格弱点的无上秘术,八戒心中稍定,脚步也轻快了几分。他沿着祖师指引的清晰路径,很快便走出了那片诡异的林海,翠云山的轮廓已然在望。只需找到铁扇公主,借她之口联络上悟空,便可共商火焰山取火种、应对玉帝疯狂计划的大计。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西牛贺洲边界,踏入南赡部洲地界的一刹那,异变再生!
这一次,并非源自水元,亦非来自星辉或任何有形的能量波动,而是一种……源自世界底层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悲鸣与动荡!
脚下坚实的大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沉闷、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轰鸣!这轰鸣不似地震般剧烈摇晃,却带着一种法则层面的震颤,让八戒这等修为的存在,都感到立足不稳,体内法力一阵紊乱。与此同时,天空虽依旧晴朗,但他敏锐地察觉到,那维系阴阳、划分生死界限的秩序薄膜,正在剧烈地、不正常地波动着!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了亿万众生最极致痛苦、怨恨、愤怒、绝望的负面情绪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冥河污水,猛地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弥漫在天地之间!虽无形无质,却让所有具备灵觉的生灵,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与压抑。
“呜——嗷——!”
“还我命来!还我公道!”
“恨!恨!恨啊——!”
无数凄厉、扭曲、充满暴戾之气的灵魂尖啸,仿佛隔着厚厚的土层,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令人毛骨悚然。天空之上,偶尔有飞鸟成群惊惶飞过,走兽在林间不安地躁动嘶鸣。就连一些灵气汇聚之地的草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黄、枯萎。
这是……地狱出事了!而且绝非小事!是维系三界平衡至关重要的轮回秩序,发生了巨大的动荡!
八戒脸色骤变,瞬间想到了玉帝!唯有他,身为三界至尊,才有能力且有可能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此肆意地篡改、扰乱生死轮回!共工的警示言犹在耳,玉帝的疯狂竟已不再局限于撕裂混沌裂缝,更是直接对三界运转的根基——地狱,下了毒手!
他必须立刻弄清楚状况!地狱若彻底大乱,亿万恶鬼怨魂冲入阳间,或是轮回秩序崩溃,其后果不堪设想,丝毫不亚于域外天魔入侵!
他当即运转法力,试图以神识探入地脉,沟通幽冥。然而,神识甫一接触地底那混乱的阴气与怨念,便被狠狠弹回,甚至沾染上了一丝暴戾的魂毒,让他元神一阵刺痛。
就在他束手无策,心急如焚之际,身前地面上一块不起眼的黑色卵石,突然无声无息地融化开来,化作一团不断蠕动变化的阴影。那阴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散发出一股纯净而智慧的灵性,以及一种仿佛能聆听三界一切声音的奇异律动。
阴影之中,两点温和而睿智的光芒亮起,如同眼睛。一个平和、清晰,仿佛能直接抚慰灵魂的声音,在八戒心间响起:
“净坛使者,不必惊慌,亦不必再探。吾乃地藏王菩萨座下,谛听。”
谛听!神兽谛听!据说它能顾鉴善恶,察听贤愚,俯伏在地,便能将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蠃虫鳞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乃至一切生灵的心念言语,都听得明明白白!
“尊者,” 谛听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疲惫,“地狱……确已生变,且是大变!”
它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核心:“玉帝近百年来,假借‘调整寿数’、‘惩戒恶徒’之名,屡屡以天帝权柄,强行干涉、篡改生死簿记录,更以无上法力,扭曲部分轮回通道的运转规则。其行径,早已非为公义,实乃为一己之私,满足其体内那魔神的……某种需求!”
八戒屏住呼吸,他知道,最关键的信息要来了。
“无数本应按照功过正常投胎,或于地狱受刑期满方可超生的魂魄,被其强行滞留、抽取能量,或打入错误的轮回,甚至……直接湮灭!积压的冤屈、不公、怨恨,早已在地狱底层堆积如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今日,或因玉帝再次进行某种大规模的、极其危险的‘试验’,终于彻底引燃了这座火山!十八层地狱,如今已有超过七层发生大规模暴动!无数恶鬼怨魂冲破枷锁,攻击阴差,冲击轮回司,甚至试图打破阴阳界限,冲入人间!”
谛听的声音带着悲悯:“地藏王菩萨已亲赴最混乱之处,以无上佛法超度、镇压,十殿阎罗、各路鬼帝、阴兵鬼将皆已全力出动,然……怨气太盛,积弊太深,一时之间,难以平定。”
八戒听得心头冰凉。地狱暴动!这简直是釜底抽薪!玉帝这是要彻底搅乱三界,在混沌中重塑于他有利的秩序吗?!
“然,这些暴动,尚属表象。” 谛听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揭露惊天秘密的肃穆,“吾奉菩萨之命,冒险分神至此,更为重要的,是告知尊者一件关乎三界存亡根源的秘辛——此乃吾倾尽全力,聆听那凌霄殿最深层次‘心音’所得,亦是三界如今最大之隐秘!”
八戒不由自主地前倾了身体,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玉皇大帝,那位高踞凌霄宝座、统御三界众生之天帝,” 谛听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其元神核心……早已非其本身!已被一尊自洪荒混沌沉睡中苏醒的……上古魔神……彻底寄生、融合!”
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这消息被拥有“察听万物”神通的谛听亲口证实,八戒依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震撼!不是合作,不是侵蚀,是……寄生!是融合!这意味着,他们未来要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堕落的玉帝,而是一个顶着天帝躯壳、拥有天帝权柄的……上古魔神!
“此魔神,其名讳在古老岁月中已被遗忘,其存在本身便是‘吞噬’与‘虚无’的化身,吾等暂可称其为——‘噬’。” 谛听继续揭露着可怕的真相,“它寄生玉帝,并非偶然。正是看中了天帝位格所能汇聚的庞大信仰与秩序之力,这对其而言,是绝佳的补品与温床。”
“它通过玉帝之手,篡改天条,扰乱轮回,抽取地脉,乃至试图撕裂混沌裂缝,一切所为,皆是为了加速恢复其远古的力量,并最终……将整个三界,连同其内所有生灵与法则,彻底吞噬,化为其重归混沌、更进一步的食物!”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了起来!为何玉帝行为愈发乖张暴戾,为何他不惜动摇三界根基,为何他要引域外天魔入界……一切都有了最根本的解释!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以世界为食的掠食者!
“此秘辛,地藏王菩萨早已察觉端倪,然苦无确凿证据,且牵涉太大,不敢轻言。如今地狱惊变,玉帝(魔神)之行径已再无底线,菩萨命吾,务必将此真相,告知于你,以及所有仍在为守护此界而奋斗之人。”
谛听的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切记!尔等未来之战,非是简单的天庭权柄之争,非是正邪道统之战,而是……世界存亡之战!对手,乃窃据天帝之位、意图吞噬万物之混沌魔神!”
阴影开始微微波动,变得稀薄,似乎这分神传讯消耗极大,难以持久。
“地狱之乱,菩萨会竭力平息,但根源在凌霄殿。阻止‘噬’的计划,破坏其吞噬进程,乃当务之急……一切,拜托了……”
话音袅袅散去,那团阴影重新凝聚,变回了一块看似普通的黑色卵石,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八戒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地狱恶鬼的咆哮与谛听那振聋发聩的秘闻。脚下大地传来的微弱震颤,天空那无形的压抑,都在无声地佐证着这一切。
玉帝已被魔神寄生……世界存亡之战……
这真相,太过沉重,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心智不坚者。但八戒眼中,在最初的震撼与茫然之后,燃起的却是更加决绝、更加冰冷的火焰。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一直以来对抗的,是这样的存在。
他弯腰,默默捡起那块黑色的卵石,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不再有任何犹豫,他转身,望向近在咫尺的翠云山,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那顽劣却可靠的猴影。
必须立刻找到孙悟空!
必须立刻前往火焰山!
必须在那尊名为“噬”的魔神,彻底消化掉这个世界之前,将它……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