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回去了。
她的“认命”,在陈四夯眼里,成了他彻底胜利的证明——看,老子就算把你往死里打,你还不是得乖乖滚回来?
陈四夯更狂了。
刚开始几天,他还忌惮着官府那张训诫纸和金兰社的名头,陈四夯收敛了点,最多骂骂咧咧,摔个碗。
可狗,改不了吃屎。 尤其是灌了黄汤的狗。
一个北风像刀子似的晚上,陈四夯又输了个精光,醉醺醺地一脚踹开那扇破门。柳娘正抱着六岁的女儿陈硕真缩在炕角取暖,见他进来,吓得一哆嗦,赶紧爬起来想去给他倒水。
“磨磨蹭蹭的死人脸!”陈四夯看她那畏畏缩缩样就火大,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老子在外头受气,回来还要看你这张丧门星的脸!”
柳娘摔在地上,不敢出声。
陈四夯越骂越难听,从柳娘骂到“金兰社”,再骂到承宇和许如梦“狗拿耗子”。
酒精和那股邪火,把他最后一点人样都烧没了。
他抄起墙角的烧火棍,没头没脑地朝柳娘身上抡过去。
“我叫你去找靠山!叫你丢老子的脸!老子今天打死你,看谁还敢管!”
柳娘凄厉的惨叫,小女孩陈硕真撕心裂肺的哭喊,听得人心里发毛。
邻居们听见了,大都只是摇摇头,叹口气,紧紧关上了门——谁管?这是“家务事”。
这一次,陈四夯疯了。
烧火棍一下,又一下,砸在柳娘头上、背上、腿上。
柳娘开始还能哭喊求饶,慢慢地,声音小了,只剩哼哼,最后……一点声音都没了。
陈四夯打累了,扔掉棍子,看都没看地上蜷着的那一团,倒头就睡。
陈硕真吓得连哭都不敢大声了。她爬到妈妈身边,用小手推着柳娘僵硬的身体,一遍遍小声喊:“娘……娘……”
没人应她。
黑暗里,她那双本该亮晶晶的眼睛,恐惧。
直到第二天中午,有邻居觉得不对劲,壮着胆子推门进去——看见了倒在血泊里没气了的柳娘,和那个守在尸体旁边,不哭不闹,眼神空洞的小女孩。
出人命了。
还是这么惨的杀妻案,再也捂不住了。官府的人来得很快,从被窝里拖走了还在打鼾的陈四夯。
人证物证都在,陈四夯自己也认了。按《唐律》,“夫打死妻子,绞刑。” 京兆尹没敢耽误,判了:斩。
行刑那天,承宇和许如梦没去菜市口。他们坐在家里,听着外头远远传来的喧闹——那是老百姓在骂陈四夯,也是在围观一场“热闹”的终结。
“她……到底还是……死在他手里了……”
金兰社出面,给柳娘收了尸,办了后事,简单,体面。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后成了城外荒坡上,一座小小的土包。
柳娘留在世上的,只剩下那个六岁的女儿,陈硕真。
小姑娘暂时被安顿在金兰社。她不哭不闹,总是一个人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那双大眼睛里,没了孩子该有的光,只有深不见底的沉寂,和冰冷恨意。
许如梦看着她,心如刀割。她走过去,想摸摸孩子的头。
陈硕真像受惊的小动物,猛地一缩,抬起头,用警惕眼神,直直地盯着她。
这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爹,用棍子把娘活活打死了。
她的人生,在那一刻,已经彻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