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长安趣味阁后院。
许如梦正对着账本,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日子安静又美好。
宁静很快就被两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只听一阵豪迈的脚步声,程处默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先于人传了进来:“承宇兄弟!哥哥们来瞧你啦!”
话音未落,两个高大身影便一前一后挤进了门。
为首的正是程处默,他今日穿了件簇新的宝蓝色圆领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跟在他身后的李德謇则稍显“文雅”些,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把折扇,只是那眼神里的兴奋劲儿,跟程处默如出一辙。
许如梦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容:“程小公爷,李公子,二位安好。承宇在前头铺面招呼几位江南来的客商,一会儿便回。”
“无妨无妨,等等他便好!”程处默大手一挥,眼睛却骨碌碌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认承宇真不在,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做出一副神秘兮兮又正气凛然的样子:“弟妹啊,哥哥们今日来,是有一桩正经大事要寻承宇兄弟相助!”
(嗯?程小公爷这般姿态,倒是少见。)许如梦心里微微诧异,面上依旧柔和:“不知是何等正经大事?若妾身能帮上忙,也可先……”
“哎哟,这可不行!”程处默连忙摆手,表情“严肃”,“此事关乎……关乎朝廷体面,与几位外邦使节有关,须得承宇兄弟这般机敏之人出面周旋!地点嘛……暂定在平康坊的‘听雪楼’。”他说“听雪楼”三个字时,眼神飘忽了一下,语气也带了几分心虚。
(平康坊?听雪楼?)许如梦心里咯噔一下。她虽足不出户,但也知那是什么地方。正待细问,脑海里,方知许清冷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讥讽响了起来:
“呵,‘正经大事’?‘朝廷体面’?‘听雪楼’?我看是‘不正经大事’‘个人体面’‘寻欢作乐楼’吧。这谎撒得,漏洞比你程处默那身新袍子的针脚还粗。”
许如梦被方知许这么一点,再看程处默那强装正经却掩不住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顿时明镜似的。她也不戳破,只是微微蹙起秀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原来如此。只是……承宇近日为生意劳神,昨夜又睡得晚,精神有些不济。妾身只怕他届时反应迟缓,误了二位公子与使节的正事,那可就罪过了。”
李德謇见状,忙上前一步,合起折扇,一本正经地补充:“嫂夫人放心!绝非饮酒作乐!乃是……乃是商讨引进西域香料与歌舞之事,此亦关乎我大唐与西域诸国邦交,风雅之事也!承宇兄见识广博,正需他这般人才!”他说得摇头晃脑,仿佛真是什么利国利民的大计。
(呸!)方知许在脑内嗤笑,“商讨香料歌舞需要去平康坊?还邦交?他们怎么不说是去那儿开联合国大会?李德謇这书都读到哪儿去了,扯谎都扯不圆!”
许如梦忍着笑,脸上却做出恍然又略带羞涩的样子:“竟是此等风雅正事,妾身愚昧了。只是……”她话锋一转,眼神清澈地看着他俩,“二位公子既然如此看重承宇,不若等他回来,就在这后院,由妾身备些清茶点心,诸位细细商谈?既清净,又免得承宇奔波劳累,岂不是更好?”
“呃……这……”程处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在后院……商谈……香料歌舞?”李德謇手里的扇子也忘了摇。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想象一下在人家老婆眼皮子底下,一本正经地“商讨”平康坊的歌舞是什么场面,顿时觉得比上阵杀敌还难受。
就在这时,承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处默兄,德謇兄?你们怎么来了?”
程处默如蒙大赦,一把拉住承宇的胳膊,一边往外拽一边嚷嚷:“哎哟我的好兄弟你可回来了!走走走,有紧急正事!路上说路上说!”
李德謇也赶紧朝许如梦拱拱手:“嫂夫人,公务紧急,我等先告辞了!”
看着两人几乎是架着承宇,火烧屁股般溜走的背影,许如梦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脑内,方知许的声音也带着一丝轻松:“算他们跑得快。男人呐,有时候就像没写作业还想溜出去玩的学童,借口找得漏洞百出,还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许如梦抿嘴笑着,轻轻摇头:(方姐姐,你这话说得真损。)
“事实如此。”方知许淡淡道,“不过,承宇要是真敢跟着他们胡闹……哼。”
那一声“哼”,意味悠长,许如梦仿佛能看见方知许摩拳擦掌,准备“清理门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