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长安城的喧嚣渐渐沉寂,陋室窗边,许如梦毫无睡意。
她反复端量着那枚合欢花银梳子。
月光为它镀上一层柔光,承宇那句“愿如星河,长伴相映”还在耳边回响。
她心头暖暖的,脸颊发烫。
“他……竟送我礼物了。”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少女的羞怯。
“一枚银梳子。”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平静得像在念实验报告,“唐代常见款式,都不知道是不是假银。”
许如梦满脸疑惑:“知许姐姐,你怎么这么冷静?这是承宇哥的心意啊!”
“意已收到。就是根本没什么心的”方知许的回应依旧理性,“所以你激动得睡不着?”
“难道不该吗?”许如梦不解,“承宇赠礼,寓意美满,姐姐你……从不曾为此心动?”
“心动?”方知许的声音里透出淡淡的波动,尘封的记忆被轻轻触动,“你眼中珍贵的心意,对我来说,往往意味着另一件事。”
“什么事?”
“意味着承宇他又在完成任务了。”方知许的语气带上习惯性的无奈,“恋爱时永远只会送花,红玫瑰、粉玫瑰、香槟玫瑰……逢节日一束,雷打不动。婚后固定为程序化操作——送首饰,还专挑分量足的,金镯子、金项链……美其名曰保值。家里闲置的黄金,熔了估计能打两个金元宝。”
许如梦听得怔住:“金饰?那么多?承宇哥竟……如此大方?”在她认知里,黄金是极贵重的。
“大方?”方知许更无奈了,“那是懒!是根本不用心!我几次说不需要这些,我想要个新包。你猜他怎么做?他照着家里我常用的款式,买回一只一模一样,尺寸缩小的!当时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慌。我猜他买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是我在用的同款?”
“竟……竟有这样的事?”许如梦听得入神。
“还有化妆品。我跟他说不要一直买首饰,买套化妆品也行。他倒是真听了我的建议,结果他带回一套……还跟我炫耀现在化妆品真便宜……我拆开一看……旅行装小样!就是旅店里那种小瓶。我的眼睛都绿了,打开京东App一看,果真是销售量排行榜第一!”方知许的语气里满是无力,“他就是个直男,他都不花点心思,猜猜我真正喜欢什么?每次都要我明确说清楚,就这样还能买错!”
许如梦沉默了。
她无法理解方知许的“抱怨”。
她听来,何尝不是另一种炫耀?是那种被人深爱的人才有的“烦恼”?
总有收不完的花?戴不完的金玉?还有那种因为尺寸不对就可以嫌弃的包?
而这一切,在方知许口中,竟都成了“不用心”的证据?
手中这枚承宇细心挑选和寓意深长的银梳子,又算什么?这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极致用心了。
这种银梳子,承宇应该经常送知许吧?!
然而,为什么她的心却被这小小银器填得满满的,又酸又暖?
而方知许拥有那么多,却似乎……并不快乐?
“知许姐姐……”许如梦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羡慕与怜悯,“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但我知道,现在的承宇哥,很好,真心很好。这枚梳子,或许不值多少钱,但我知道他确实用了心。他记得花语……对我来说,足够了。”
方知许沉默了。
许如梦这份纯粹而易足的幸福,像一面清澈的镜子。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贵重礼物,而是那份被真正“看见”和被深刻“懂得”的用心。
“承宇是懂她,护她,爱她,他这种直男的表达方式,让自己忽略了他的用心?”方知许自己思索着。
“……嗯。”最终,方知许轻轻应了一声,那清冷的声线里,似有冰层细微的碎裂声。“睡吧。明天……工坊还有一批膏滋要熬。”
“好!”许如梦欣然应道,小心翼翼地将银梳子贴身收好,像怀抱着整条星河,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窗外,星河渐隐,东方微明。
这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让这个七夕别具深意。
一枚小小的梳子,照见了两个灵魂对“爱”的不同理解,也在悄然间,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