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思顺坊小院的灯火亮至天明。
承宇将他所知的一切,梳理乱麻一样,一点一滴地摊开在许如梦面前。
从现代社会的景象,到炒股失败的崩溃,再到那场改变一切的意外,以及他对天津桥和“四钥”的推断。
许如梦始终沉默地听着。
她偶尔端起已经凉透的水杯抿一口,握着水杯的手明显颤抖。
许如梦眼神不再空洞,她深吸气努力思索,克制住自己的震撼。
承宇讲到“心钥”可能需要她们二人意念合一时,许如梦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死死地盯着他。
“意念合一?”
她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带着荒谬。
“和一个……占据了我身体的……灵魂?”
“不是占据,是困守。”
承宇纠正道。
“也许不是‘合一’,而是……‘共识’?或者至少是,暂时的‘互不侵犯’?清虚真人说过,古玉能温养异魂,亦能安神。它或许能成为一个……一座桥。一座连通你和知许沟通的心桥。”
他指了指她胸前的玉佩。
那玉温润柔和,默默佐证着他的话。
许如梦低下头,良久不语。
恐惧不会一夜消失,许如梦情绪爆发后,精疲力竭。
承宇的坦诚和那另一个灵魂的痛苦,冷水一样浇熄了她部分疯狂的怒火。
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慌。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持着这……可笑的平衡?帮那个侵占我身体的灵魂?在你找到那条‘生路’之前,我先要帮着你们,去找到那个天津桥的秘密,好让你们……有路可走?”
承宇心如刀割,他听出了许如梦话里的讽刺和凄凉。
他知道,这是她目前能做出的最理性的反应。
“是我们。”
承宇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
“如梦,这条路如果有出口,那一定是给你的,也是给知许的,更是给我的。我向你起誓,若最终注定只能有一人存续,而我却找不到两全之法……我会带着知许离开你的身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许如梦避开了他的视线,望向窗外的天空。
良久,她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承诺?承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她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天色大亮后,小院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苏定方伤势基本痊愈,一早便在院中活动筋骨,看到承宇和许如梦一前一后走出房门,两人眼下都带着浓重的青黑,气氛微妙而紧绷,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收敛了动作,垂首立在一旁。
赵渠和杨婉端来早饭,席间无人说话,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承宇打破了沉默,他努力装得若无其事:“定方,你伤未痊愈,今日……”
“先生,我已无碍!”
苏定方立刻挺直脊背,眼神锐利,“王记绸缎庄那边,不能无人监视。他们既已暴露,很可能狗急跳墙,提前对天津桥动手。我熟悉情况,我去最合适。”
承宇看着他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只得点头。
“万事小心,以监视为主,绝不可贸然行动。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是!”
苏定方抱拳,快速喝完碗里的粥,转身利落地收拾装备。
许如梦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绣娘们今早传来消息,说昨夜西市有生面孔大量采购火把和桐油,量很大,不像寻常商户所用。送货的地址……好像真的是王记……”
承宇的心猛地一沉。
“看来他们等不及了。”承宇脸色凝重,“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他猛地站起身:“赵大哥,你立刻去留守府,设法将绣娘探听到的火油消息,以市井流言的方式,‘不经意’地透露给屈突大将军的亲卫。记住,绝不能暴露是我们主动报信!”
“明白!”赵渠放下碗筷,快步离去。
“定方,你按原计划去监视绸缎庄,重点看他们的人员调动和货物运输路线!”
“是!”
承宇最后看向许如梦,眼神复杂:“如梦,你……”他想让她留在安全的家里。
许如梦却抬起眼,打断了他。
“绣坊的网络,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有用。我需要回去坐镇,那些绣娘们看到我,才会继续传递消息。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我也想知道,这座困住我的桥,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了解真相,是她能为自己争取主动的唯一方式。
承宇看着她的眼睛,明白了她的决心。
他无法拒绝,只能郑重地点点头:“好。答应我,一旦有任何危险,立刻撤离,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安全重要。”
许如梦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
她默默地站起身,向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