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还沉浸在七夕灯会的余温里,一场灾难毫无征兆撕裂了这份安宁。
起初只是天边有些异样。
几片灰云移动得飞快,不像寻常云彩。城南的老农王老汉眯着眼看了半晌,脸色渐渐发白,喃喃道:“这云不对啊……”
街市上的商贩都还在议论前几日灯会的热闹。
那“灰云”很快就逼近了长安。待人们看清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那哪里是云,分明是遮天蔽日的蝗群!
嗡嗡的振翅声由远及近,起初如细雨敲窗,转眼就成了暴雨倾盆,最后竟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震得人耳膜发麻。
蝗群过处,天地失色。
明晃晃的日头,瞬间被吞没得无影无踪。
金灿灿的稻田里,沉甸甸的谷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眨眼间只剩光秃秃的秸秆在风中颤抖。
它们啃完庄稼又扑向树木,前一刻还枝繁叶茂的槐树,转瞬就成了枯骨般的枝杈。
更有成群的飞蝗闯进坊市,噼里啪啦地撞在行人脸上,甚至从窗缝钻入民宅,在梁间和灶台到处乱爬。
“完了,全完了……”老农跪在田埂上,望着片甲不留的田地,泪水混着黄土淌了满脸。
长安城彻底乱了。
米价一日三涨,官府贴出告示组织扑蝗,又设祭坛祈求上天,可在这滔天灾祸面前,所有努力都像是螳臂当车。
承宇站在长安趣味阁楼前,心直往下沉。
往日车水马龙的酒楼如今门可罗雀,大堂里空荡荡的,连跑堂的都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曲江池边更是凄凉——残破的花木上爬满了蝗虫,水面上漂着一层死蝗,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臭味。
这还不是最糟的。
“听说了吗?这是上天降罪啊!”茶摊旁,几个百姓窃窃私语,“定是朝廷北伐杀孽太重……”
“要我说,是那些暴发商贾奢靡无度,惹怒了老天爷!”有人意有所指地瞟向长安趣味阁的方向。
承宇不动声色地转身,拳头在袖中握紧。
这些流言来得太巧,字字句句都在把灾祸往他们身上引。除了那个阴魂不散的王延礼,还有谁会在这时落井下石?
陋室里,许如梦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不时有飞蝗撞在窗纸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粮食和药材都要断供了。”她轻声道,手指绞着衣角,“养生膏的原料……宫里怕是也顾不上了。”
承宇沉重地点头。
此刻什么宫廷订单,什么生意兴隆都成了过眼云烟。
当蝗虫啃光了最后一抹绿色,长安城陷入一种死寂。
曾经熙攘的街市只剩零星行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写满惶恐。
空气中弥漫着死虫的腥臭——那是无数蝗虫尸体被踩碎后的味道,令人绝望的味道。
承宇望着昏黄的天空,刚刚燃起的希望仿佛又被这铺天盖地的蝗影吞噬。
他没有退缩。
他的眼神更加坚定。
这场蝗灾是考验,又何尝不是转机?既然有人想借天灾兴风作浪,他偏要在这绝境中,为长安趣味阁和信任他的人杀出一条生路。
蝗虫啃食着庄稼,流言啃噬着人心。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