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絮絮是在一阵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温暖中醒来的。她的眼睫颤了颤,意识像沉入海底的船,一点点挣扎着浮出水面。
身体是酸软的,像是泡在温水里太久。鼻息间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淡淡烟草与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强行撬开了她记忆的匣子。孟絮絮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呢喃着,“梁……少淮……”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坚实的胸膛。
梁少淮的脸庞略显疲惫,他紧闭着双眼,似乎在沉睡中也无法摆脱疲惫的侵袭。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梦中也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睫毛浓密而修长,轻轻颤动着,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深情。
孟絮絮凝视着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她看到他的嘴唇微微上扬,似乎在梦中也在微笑着,那是一种充满宠溺和温柔的笑容。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在他的怀中,孟絮絮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的重要存在,他的疲惫和深情都让她感到心疼和感动。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感受着他的温度,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这个男人背信弃义,辜负了自己。
她应该恨他。为什么想继续贪恋睡在他的怀里?
孟絮絮的身体瞬间僵硬,她想立刻推开他,逃离这个让她感到屈辱的怀抱。可就在她动弹的瞬间,圈在她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
头顶传来他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
“别动。”
那声音里,没有了昨天的冷漠,多了祈求和脆弱。
孟絮絮的心,没来由地一颤。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中映出自己的面庞,你眼中有我真好。
絮絮有些想哭。
傻瓜,你要结婚了!搞什么呢,你这个样子像个鬼。一夜没睡。他就这样,抱着她,坐了一夜。
窗外的天光,愈发明亮。晨曦像一层薄纱,笼罩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柔化了他平日里那股桀骜不驯的野性,却也让他眼底的疲惫与痛苦,无所遁形。
孟絮絮忽然发现,她看不懂他了。
眼前这个抱着她、眼神里写满脆弱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絮絮。”他低头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孟絮絮紧张的小脸苍白,但抿嘴咬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她想看看,他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样残忍的话来。
“婚礼之后,”他停顿了很久,似乎在组织语言,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我和夏婼,会在美国注册结婚。”
孟絮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梁少淮不忍心但想在婚礼前让絮絮知道事实,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那片广阔却冰冷的天空,才稳住压力调整好语调,继续说道:“这是……因为一些法律和程序上,不可抗拒的因素。”
絮絮似乎幻听了,竟有一丝抽噎哽咽。
“也是为了……未来,能让更少的人,免受那些东西的毒害。”
那些东西。
坚强钢铁般的男儿心中,心中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他什么都不能说。
酸涩的感觉直冲鼻腔和脑门,难以言喻的委屈,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这个三十岁的高大男人此刻脆弱不堪一击。他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颈窝里。那片柔软而温暖的肌肤,带着她独有的、让他眷恋的气息,是他在这片冰冷残酷的世界里,唯一的避风港。
他的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
起初,只是压抑的、无声的抽动。渐渐地,他再也控制不住,温热的液体,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她的睡衣。
他哭了。
这个在刀尖上行走了五年、流血不流泪的男人,这个在所有人面前都戴着坚不可摧假面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她怀里,哭得无助而绝望。
“絮絮”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你知道吗……”
“哥哥……心里好委屈……”
一声“哥哥”,如同惊雷,在孟絮絮的脑海里炸开。
他有多久,没有在她面前,这样自称过了?
自从他们被迫长大,自从他扛起整个家,自从那份禁忌的感情在黑暗中滋生,这个称呼,就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
“对不起……”他还在她颈窝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对不起……絮絮,对不起……”
“你的人生……哥哥对不起……”
他的每一声“对不起”,都像一把钝刀,在她的心上来回地割。
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如果他真的觉得对不起,为什么还要去做那些伤害她的事?如果他真的觉得委屈,那又是谁给了他这份委... 他不是应该风光无限、春风得意吗?他即将迎娶豪门千金,成为慕家的乘龙快婿,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孟絮絮完全迷茫不知岸边路,她感觉自己像所有的人和事,都呈现出一种真假难辨的、光怪陆离的姿态。
孟絮絮也不知道,此刻埋在她怀里哭泣的这个男人,他的心,正在流血。
他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精神压力,他每天都在地狱里行走,与魔鬼共舞。他也想脆弱,也想委屈,也想找个人诉说,也想被安慰。
只有在她面前,只有在这个短暂的、偷来的黎明,他才敢卸下所有的防备,展露出那一丝丝属于“梁少淮”本身的真实的脆弱。
孟絮絮任由哥哥的眼泪将她的肩膀浸湿。
那颗已经冷掉的心,也在共感着爱人的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