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场旨在促进“合法贸易”的慈善晚宴,在南港最顶级的酒店举行。
政商名流云集,镁光灯闪烁不停。
秦川盛装出席,他不再是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清扬”幕后老板,而是南港市新兴的金融巨擘,一位致力于社会公益的成功企业家。
晚宴进行到高潮,主持人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秦氏集团将与慕氏集团达成一项史无前例的战略合作,共同投资一个价值百亿的跨国物流项目。该项目旨在打通南港与东南亚的海上运输通道,前景广阔。
台下掌声雷动。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对准了并肩而立的秦川和慕承哲。
秦川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伸出手,与慕承哲紧紧相握。闪光灯将这一幕永恒地定格。
“强强联合,共谋发展!”秦川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充满了自信与力量。
没有人知道,这份合作协议的背后,是一份见不得光的交易。
那些在深夜里驶离东港码头的集装箱,运送的不仅仅是普通的货物,还有成吨的“糖丸”。
而慕氏的物流网络,将成为这些毒品最完美的保护伞。
一旦事发,警方的调查矛头,将不可避免地指向慕承哲和他的家族。
届时,整个慕氏都将陷入丑闻的泥潭,为了自保,他们甚至可能被迫与秦川同流合污,或者选择沉默。
这,便是秦川的算计。他要用慕家的声誉和根基,为自己构筑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火墙。
他要让这场缉毒风暴,变成一场足以撕裂整个南港上流社会的权力博弈,从而彻底扰乱警方的视线和追查方向。
与此同时,梁少淮正坐在一家不起眼的街边烧烤摊上。油腻的塑料桌上摆着几串烤得焦黑的肉串和一瓶冰镇啤酒。他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用手机快速浏览着刚从夏婼日记里提取出的最新情报。
屏幕上,赫然是那份战略合作协议的新闻截图。梁少淮盯着秦川与慕承哲握手的照片,眼神骤然一冷。
“把自己和慕氏绑在一起……”他低声念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啤酒瓶身,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立刻意识到,秦川这一步棋走得极其险恶。这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合作,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嫁祸。一旦“糖丸”的事情败露,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很可能就是慕承哲,甚至是整个慕家。而真正的罪魁祸首,秦川,则可以躲在幕后,借刀杀人,全身而退。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他想起病床上神志不清的夏婼,想起她日记里那些绝望的文字,又想起孟絮絮那双清澈而充满信任的眼睛。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只是一个孤身潜伏的棋子,面对如此庞大的阴谋,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蝼蚁。
孟絮絮坐在秦川集团财务部最靠里的一个工位上。
她的位置很偏僻,几乎与整个忙碌的办公区隔绝开来。
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电脑屏幕那一小片惨白的光,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庞。
面前的三块显示器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那是秦川交给她的任务——整理并分析公司近五年的全部账目。他给了她一把最高权限的钥匙,能打开任何一扇门,看到任何一份文件。
“絮絮,”秦川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那种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些数据很复杂,你不用想太多,只需要把它们整理清楚,该合并的合并,该调整的调整。
记住,不要多问,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他的目光看似慈爱,却像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捆住。
“好好干,半年后,五百万会打到你的账户。想想你妈妈,还有你哥哥,他们的未来,可都攥在你手里。我要他们的小命易如反掌。”
五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剧毒的种子,在孟絮絮的心底生根发芽。
它代表着逃离眼前这潭浑水的机会,代表着可以给母亲一个安稳的晚年,代表着能让梁少淮彻底摆脱过去,过上真正平静的生活。这些画面如此美好,美好得让她几乎想要立刻点头答应。
然而,当她真正开始处理这些数据时,那颗毒种便迅速膨胀,化作无数条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发现,那些表面上规规矩矩的进账出账,经过几层复杂的海外空壳公司中转后,最终都流向了同一个地方——东港码头一个不起眼的仓储公司。而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一个早已在十年前就宣告死亡的假身份。
她发现,一笔笔巨额资金以“设备采购”的名义支出,但对应的合同和发票,要么是伪造的,要么根本不存在。而这些钱的去向,最终都汇入了一个个由不同人头控制的私人账户,再被拆分、洗白。
她更发现,一些标注为“特殊物流补贴”的款项,其金额和频率,与警方内部通报的“糖丸”毒品缴获量,呈现出诡异的正相关。
每一个数字,每一条记录,都像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刀,狠狠地刺进她的眼睛。她终于彻彻底底、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什么“合法贸易”,什么“战略投资”,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秦川那张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脸,此刻在她眼中,扭曲成了地狱恶鬼的狞笑。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不是在给她机会,他是在用金钱和亲情作为诱饵,将她拖入深渊,成为他罪恶帝国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却又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帮凶!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感到窒息,指尖冰凉,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尖叫出来。
她害怕的,不仅仅是秦川事后可能的报复。她更害怕的是,自己正在一点点失去那个曾经坚信是非黑白的孟絮絮。
当她为了所谓的“家人安危”而篡改数据,当她为了那五百万而选择沉默,她就已经不再是她自己了。她的正义感,她引以为傲的职业操守,正在被这巨大的利益和情感绑架一点点腐蚀、吞噬。
她该怎么办?
拒绝?一旦拒绝,秦川绝不会放过她。
母亲和梁少淮的处境将立刻变得极其危险。她无法想象那样的后果。
接受?这意味着她要亲手玷污自己的灵魂,成为罪恶的共犯。从此以后,她将永远活在良心的煎熬和自我厌恶之中,成为一个行尸走肉。
时钟作响,仿佛是命运无情的鼓点,一下下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的嗡鸣,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喘息。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键盘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移开了鼠标。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点击“保存”按钮的那一刻,她猛地停住了。
不行。
如果连最后一点坚持都没有了,那她岂不是真正毁了自己,毁了哥哥一直以来的关于人生和善恶的悉心教诲和呵护。这份理智要被污染了,她才是坠入无间地狱。
她擦干眼泪,眼神从绝望的灰暗,渐渐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她没有关闭文件,而是新建了一个加密文档。
然后,她开始飞快地敲击键盘,不是为了修改账目,而是为了复制、备份、分析。
她将那些关键的异常数据、资金流向图、关联公司网络,全都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她在赌。
赌秦川的贪婪会让他露出更多的破绽;赌梁少淮那边的调查能取得突破;赌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正义存在的可能。
她要把这份足以摧毁一切的证据,藏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等时机成熟,再让它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