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工匠们来来往往,敲打声、吆喝声不绝于耳,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与死气沉沉的医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在这片喧嚣之中,郑闲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悠闲地品着茶。他身前的小几上,还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晕里,显得那么从容,那么……高高在上。
他仿佛早就料到周文会回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周文冲到他面前,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背上的女儿都颤动了一下。
“郑公子!”
周文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仰着头,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布满了那张绝望的脸。
“我求求你!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女儿!只要您能救她,我周文这条命……我周家所有的家产……全都给您!”
他语无伦次,只是将自己能想到的最值钱的东西全都押了上去。
院子里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的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愕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周文,又看看那位稳如泰山、依旧在慢条斯理品茶的年轻东家。
郑闲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周文身上,波澜不惊,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物事。
“济世堂,去过了?”他淡淡地问。
“去……去过了。”周文哽咽着回答。
“千金馆,也去过了?”
“去过了……刚从那里回来。”
“他们怎么说?”郑闲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嘲弄,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周文身体一颤,将王行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最后绝望地哀求道:“王神医说……普天之下,只有您能救小女的命……求公子出手!”
郑闲听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周文,那眼神,就像神明在俯瞰尘世间苦苦挣扎的蝼蚁。
“那么现在,”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你信了吗?”
信了吗?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座大山,轰然压在周文的心头,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碾得粉碎。
他匍匐在地,额头死死地抵着冰凉坚硬的青石板,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信了……我信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悔恨与恐惧。
“我信了!是我有眼无珠,我猪狗不如!求求您了,救救我女儿吧!”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什么朝廷官员的尊严,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在院子里回荡,每一次都像是撞在围观工匠们的心上。
他们看着往日里在长安城也算一号人物的周文,此刻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跪在主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郑闲缓缓踱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那点权力,我还真不一定看得上。”
一句话,让周文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最害怕的,不是郑闲狮子大开口,而是郑闲根本不屑于开口!
“不……公子!”
周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膝行两步,伸手想要去抓郑闲的袍角,却又在半途停住,不敢触碰。
“郑公子,求求你了,我周文以后当牛做马,一切以公子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生怕声音小了,郑闲就听不见自己的“诚意”。
郑闲终于停下了脚步,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愈发明显。
“当牛做马?”
他重复了一遍,玩味地看着周文,“你倒是会给自己找位置。”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要的,不是牛马。”
“从今天起,你还是大唐的官员!”
郑闲微微俯身,凑到周文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语道,“但你要帮我,放心,不会让你难做,反而会让你平步青云!”
周文浑身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郑闲虽然说的客气。
但还不是让自己当他手上养着的一条狗吗?
感觉自己的人格被彻底剥离,被踩在地上,肆意践踏。
但看着背上女儿微弱的气息,他所有的挣扎和不甘,都在瞬间化为乌有。
“……谢公子。”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低不可闻,头颅也垂得更低了。
“很好。”
郑闲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不再看周文一眼,仿佛那已经是一件尘埃落定的事情。
他转过身,对旁边一个看呆了的年轻工匠吩咐道:“去,把院东头那间房里,我那个贴着‘急救’二字的木箱取来。”
“是……是!东家!”
那工匠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很快,木箱取来。
郑闲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琉璃管子,还有一些闪着寒光的金属器具,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森然。
郑闲不理会众人的惊愕,熟练地从里面取出一支细长的、前头带着尖锐针头的琉璃管,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将里面澄清的液体吸入管中。
他走到周文身边,淡淡道:“把你女儿平放在地上。”
周文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下。
小女孩躺在冰冷的地上,脸色青紫,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呼吸细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
郑闲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挽起女孩的衣袖,露出她那截瘦弱得可怜的手臂。他用指尖在女孩的手臂上轻轻弹了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手中的那个怪异的琉璃管上。
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郑闲毫不犹豫地将那闪着寒光的针头,刺入了女孩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