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短剑剑柄,这柄短剑并非是他日常佩戴的那柄王室短剑,那柄装饰华丽的王室短剑被他留在了前线,供假扮他身份的替身使用。
伊凡现在腰间的短剑,是一柄最普通不过的王国军方制式短剑,是专门配发给军方信使用来随身携带防身的武器。“至于盘查的事,”他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恍然,“以前确实都是你出面处理,我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些。这次去了一趟前线,看着麾下的士兵与精灵血战,看着阵地被突入后,那些被命令垫后的士兵是如何死战不退的,我才明白,这些尽忠职守的人,不管职位高低,都是王国的基石。那两位侦缉员也是在履行职责,我对他们和颜悦色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多米尼加看着伊凡脸上的神情,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成熟与通透,不再是以前那个只凭着一腔热血行事的少年王子。他心中涌起一阵欣慰,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沉稳:“殿下说得没错,以往您出行都是卫队环绕,确实很少亲自出面应对这些事情。但塔米那件事,您的处置方式确实和以前大相径庭,这可不是‘没仔细想过’就能解释的。”
伊凡从花架旁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制服衣襟,阳光透过花丛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确实不一样了,”他承认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
说到这里,伊凡转头看向多米尼加,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多米,你觉得我这个改变,是好是坏?”
多米尼加听到这个问题,脚步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迎上伊凡的目光,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思索了片刻,似乎在组织最合适的语言。周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动着蔷薇花丛的藤蔓,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的肩头。
“殿下,”过了好一会儿,多米尼加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郑重,“其实您以往的那些处置方式,并不符合王国的法度。”
这句话像一颗惊雷,让伊凡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显然是没想到多米尼加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处置的都是罪有应得的人,即便方式直接了些,也粗暴了些,但自己也是为了王国着想,怎么就不符合法度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伊凡的声音有些沉,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一片空旷的草坪上,夕阳的阳光毫无遮挡地落在他身上,却驱散不了他心头的诧异,“那些人确实犯了错,盗卖仓库物资、欺压百姓、贪赃枉法,哪一样不是死罪?我处置他们,难道有错?”
“殿下,那些人确实罪有应得,”多米尼加连忙解释道,语气急切了几分,“可王国的律法有明确规定,官员犯罪需要交由政务部司法处审理,证据确凿后才能定罪处置。您作为王子,虽然有监察的权力,却没有直接处置官员的权力,尤其是那些直属于政务部和军务部的中层官员,哪怕是司法处要审理他们,也必须经过女王陛下的批准。”
他看着伊凡依旧紧绷的脸色,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您之所以能每次都顺利处置了那些人,而没有引起反弹,一是因为那些人确实罪证确凿,无可辩驳,二是因为女王陛下对您宠爱有加,每次都在事后为您补齐所有的律法程序,还会亲自出面安抚那些受到牵连的贵族。要是没有女王陛下善后,您的那些处置,早就被人抓住把柄了。”
“还有这样的事?”伊凡猛地停下脚步,震惊地转头看向多米尼加,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我怎么不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每次我处置了人,她最多就是说我性子太急,让我以后注意些,从来没说过什么律法程序、善后的事情!”
多米尼加看着伊凡震惊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里带着几分怜悯和无奈:“殿下,所以我才说女王陛下对您宠爱有加啊。她知道您性子刚直,见不得那些阴暗的事情,所以从来都不跟您说这些背后的麻烦,只把所有的风雨都自己扛了下来。”
“扛下来?”伊凡皱着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服气,“我处置的都是犯了错的人,就算程序上有些不合规,那又怎么样?难道那些人不该处置吗?我是王国的王子,母亲是女王,难道还有人敢拿这些事情来攻讦我?”
听到伊凡的话,多米尼加脸上的苦涩更浓了。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现实感:“殿下,您以为王国真的是王室一家独大吗?罗德里斯王国自有国情在此,那些实地贵族们,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啊。”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伊凡的头上。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多米尼加所说的这些,他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往深处想过。
他想起康斯坦斯大学者给自己上课时说过的话。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拿着王国的疆域图,指着南方的山地和北方的荒原,沉声告诉他:“殿下,罗德里斯王国就像一棵大树,王室是树干,而那些实地贵族就是这棵大树的树枝。大树的树干支撑着大树的生长,但树枝也为大树提供了遮风挡雨的屏障。一旦树枝枯萎,树干也难以独存。”
当时的伊凡只觉得康斯坦斯大学者的这些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毕竟在他的眼里,母亲菲奥娜女王在王国中的威望极高,朝堂上下无不敬畏。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