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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苏黎世利马特河畔的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暴雨后的湿冷,混合着河水特有的腥气和远处老城区飘来的咖啡与烤栗子的暖香,形成一种微妙而割裂的氛围。顾微微坐在一辆不起眼的灰色厢式货车后部改装过的观察位,隔着单向玻璃,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路灯和霓虹切割成明暗碎片的街景。她身上不再是那套刺眼的病号服,而是换上了一套合身的、便于活动的深色运动装,外面罩着一件带兜帽的防风衣,将她略显单薄的身形和包扎过的痕迹都掩盖起来。脚踝的伤被重新加固处理,疼痛依旧,但在强力镇痛剂的作用下,变得可以忍受的钝痛。

车厢内部经过了彻底改装,除了驾驶和副驾驶,后面是两排面对面的座椅,中间固定着数台闪烁着幽光的显示屏和通讯设备。陆沉舟坐在她对面,同样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正在快速浏览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和监控画面。他眉头微蹙,侧脸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显得线条冷硬,眼神专注锐利,周身散发着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气息。沈博士缩在角落,膝盖上摊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和几本厚厚的旧书,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眼镜片上反射着复杂的波形图和乐谱符号。王锐和另一名女队员(代号“夜莺”,看起来精明干练)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检查着随身装备,动作轻捷无声。

车内气氛沉默而凝重,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沈博士敲击键盘的哒哒声,以及通讯频道里偶尔传来的、压得极低的汇报声。

“目标区域已就位。‘守夜人’店铺外观无异常,卷帘门关闭,门口悬挂‘歇业’牌子。热成像显示室内有微弱热源,但无法确认是否为人体。周边街道行人稀少,未发现明显异常车辆或人员。” 通讯器里传来前哨观察员的报告。

“收到。保持监视,b组控制两侧街口,c组就位备用撤离点。” 陆沉舟对着微型麦克风低声下令,声音冷静清晰。

顾微微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陆沉舟身上。从做出决定,到换上装备,到登上这辆车,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陆沉舟的团队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专业性,每一个环节都井井有条,仿佛演练过无数遍。这让她稍微安心,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踏入的是怎样一个高度组织化、冰冷而危险的领域。

“紧张吗?” 陆沉舟忽然抬起头,目光扫过顾微微略显苍白的脸,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切还是例行询问。

顾微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身边这个男人的复杂心绪,摇了摇头:“还好。” 声音有些干涩。

陆沉舟看了她两秒,没再说什么,重新低下头看向屏幕,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调出了“守夜人”店铺及其周边的详细结构图和监控覆盖盲区分析。“店铺结构很老,内部可能有夹层或地下室。店主汉斯·格鲁伯,七十四岁,独居,无子女,经营此店超过四十年,背景干净,与穆勒教授无公开交集记录,但……” 他顿了顿,将一份陈旧的、纸质文件扫描件放大,“二十年前,格鲁伯曾向苏黎世大学历史系捐赠过一批十七世纪的炼金术手稿,其中提到过一种‘用特定频率的音律共鸣开启秘锁’的描述,与沈博士破解的‘验证序曲’概念有相似之处。而且,捐赠记录显示,当时经手此事的大学联络人,正是汉斯·穆勒教授,那时他还未完全隐退。”

顾微微的心脏猛地一跳。果然有联系!看似偶然的坐标,背后是二十年前的隐秘交集!安德烈留下的这个线索,绝非随意选择。

“所以,格鲁伯店主可能知情,甚至可能是穆勒教授留下的另一道保险?” 顾微微问。

“可能性很大。但同样,他可能也因此处于危险中。” 陆沉舟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第三方势力如果也破解了线索,或者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了格鲁伯与穆勒的关系,很可能已经盯上了这里。我们这次去,不仅要找线索,还要确保格鲁伯的安全,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夜莺”从装备包里取出两把造型紧凑、泛着哑光黑色的手枪,熟练地检查、上膛,然后将其中的一把,连同两个备用弹夹,递到了顾微微面前。

顾微微愣住了,看着那把冰冷的手枪,没有立刻去接。

“拿着。紧急情况下用。保险已开,但上了扳机锁,密码是你的生日后四位。” 陆沉舟头也不抬地说,仿佛递过来的只是一支笔,“我希望你用不到它。但如果需要,你知道该怎么做。”

顾微微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枪。她只在电影和噩梦里见过的东西。冰冷的金属,能轻易夺走生命的力量。陆沉舟让她拿枪,是信任,还是又一次的测试和利用?是给她自保的能力,还是将她更深地绑上他的战车,让她手上也沾上洗不掉的痕迹?

“我不会用。”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

“很简单。打开保险,对准目标,扣动扳机。”“夜莺”的声音很平静,带着职业性的简洁,她快速演示了几个基本动作,“后坐力不大,但握紧。记住,非必要,不开枪。一旦开枪,目标必须清除,不能留下活口和隐患。”

冰冷的话语,没有一丝情感。顾微微看着“夜莺”平静无波的眼睛,又看看陆沉舟专注侧脸,心底泛起一阵寒意。这就是他们的世界。干净利落,没有犹豫,只有目标和清除。

她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手枪。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带来一阵战栗。她没有问密码为什么是她的生日,只是默默地将枪插进了后腰特制的枪套里,用外套下摆盖住。动作生疏,但带着一种决绝。

车子在一个僻静的街角缓缓停下,熄了火。外面的路灯更加昏暗,行人几乎绝迹。

“A组就位,周边干净。”通讯器里确认。

陆沉舟最后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关掉,站起身,对顾微微说:“记住,跟紧我,除非我让你行动,否则不要离开我身边超过三步。保持警惕,但不要过度紧张,你的生物信号异常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沈博士,你和‘夜莺’留在车上,保持通讯,随时支援。”

“明白。”沈博士和“夜莺”同时应道。

陆沉舟拉开车门,率先下车,融入阴影。顾微微深吸一口气,忍着脚踝的不适,紧随其后。王锐和另一名队员(代号“山猫”)无声地跟上,一左一后,形成保护阵型。

夜晚的冷风带着河水的湿气扑面而来,让顾微微打了个寒颤。街道很安静,只有远处主路上偶尔传来的车声。他们所在的小巷狭窄曲折,两侧是古老的砖石建筑,墙面斑驳,很多窗户都黑着灯。“守夜人”店铺就在前方大约五十米处,夹在一家紧闭的理发店和一家早已歇业的古董钟表店之间,门脸很窄,深色的木质门板紧闭,上方悬挂着一块老旧的、字迹有些模糊的铜牌,依稀可见“der w?chter”的花体字。卷帘门确实拉下了一半,上面贴着手写的“暂停营业”纸条。

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像一具沉默的棺椁。

陆沉舟打了个手势,王锐和“山猫”迅速散开,占据了巷子两端的有利观察位置。陆沉舟则带着顾微微,悄无声息地贴近店铺侧面一条更窄的、堆满杂物的防火通道。通道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油漆剥落的后门。

陆沉舟在门边蹲下,从随身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贴在门锁位置。仪器屏幕亮起幽光,显示出门锁的电子结构。他手指快速操作,仪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滴答声。几秒钟后,“咔哒”一声轻响,门锁的绿灯亮了。

“老式电子锁,有报警回路,已经绕过。”陆沉舟低声解释了一句,轻轻推开门。

一股陈旧纸张、灰尘、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陈旧草药和金属混合的气味,瞬间涌了出来。门后一片漆黑。

陆沉舟戴上夜视仪,侧身闪入。顾微微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王锐留在门外警戒。

店铺内部比想象中更拥挤、更杂乱。高高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挤满了狭窄的空间,上面塞满了各种大小不一、厚薄不均的书籍、卷轴、散落的图纸。过道上堆放着蒙尘的旧地球仪、生锈的星象仪、破损的望远镜部件,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用途不明的黄铜和玻璃仪器。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时间沉淀下的腐朽和沉寂。

陆沉舟打了一个战术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切割,照亮飞舞的尘埃和杂乱物体的轮廓。他示意顾微微跟紧,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障碍物,向店铺深处移动。夜视仪里,顾微微能看到一些微弱的热源残影,但都很模糊,无法确定是什么。

店铺纵深不小,穿过前厅的“书山”,后面似乎是一个类似工作间的区域,有一张巨大的、布满划痕和污渍的木桌,上面散落着各种工具、放大镜、镊子,还有一些拆开的钟表和仪器零件。墙壁上钉满了各种地图、星图、解剖图和奇怪的符号图表,很多都因年代久远而泛黄卷曲。

这里看起来就像店主刚刚离开,但空气中弥漫的死寂,却让人感到一种不安的违和。

“没有人。”陆沉舟低声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没有近期活动的明显痕迹。但热成像显示,有微弱热源从那边传来。” 他指了指工作间侧面,那里有一排嵌入墙体的、看起来像是储物柜的旧木柜。

两人靠近木柜。陆沉舟用手电仔细检查柜门,没有锁,但边缘似乎有经常开合的磨损痕迹。他对顾微微做了个“后退、警戒”的手势,然后一手握枪,另一只手轻轻拉开了最中间那扇柜门。

柜门后不是储物格,而是一个向下的、黑洞洞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楼梯!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消毒水或防腐剂的气味,从楼梯深处涌了上来。

暗道!顾微微的心提了起来。这下面是什么?密室?实验室?还是……陷阱?

陆沉舟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的气味,他眉头紧锁,示意顾微微退后一些,自己则蹲下身,用仪器探测楼梯口。片刻后,他低声道:“空气成分复杂,有苯类化合物和福尔马林残留……下面是封闭空间,可能有通风,但很弱。跟紧我,小心。”

他率先踏上了狭窄陡峭的楼梯。木质的楼梯踏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顾微微握紧了拳,指甲陷进掌心,强迫自己跟上。楼梯很暗,只有陆沉舟手电的光束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旋转向下,大约下了十几级台阶,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出。

陆沉舟在拐角处停下,侧耳倾听。下面一片死寂,只有自己心脏的狂跳和血液奔流的声音。他做了个“准备”的手势,然后猛地闪身,枪口指向拐角后!

顾微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下意识地握住了后腰的枪柄。

拐角后,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见方的地下室。墙壁是粗糙的水泥,没有窗户。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和防腐剂的味道更加浓烈刺鼻。地下室的一角,堆着一些蒙着白布的、形状不规则的物体。另一角,则是一个简陋的工作台,上面摆着几盏老式的绿色玻璃罩台灯(此刻正发出昏黄的光),以及一些瓶瓶罐罐、烧杯、导管和一台老旧的、看起来像是示波器或某种信号发生器的仪器。

而在地下室的中央,一把破旧的皮椅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老人。头发花白稀疏,满脸深刻的皱纹,穿着一件沾满污渍的旧呢子外套。他背对着他们,头歪向一边,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但那种姿势,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僵硬。

是店主汉斯·格鲁伯?

陆沉舟的枪口缓缓移动,警惕地扫视着整个地下室,确认没有其他活物。然后,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向那把椅子靠近。顾微微跟在他身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走到近前,他们看清了老人的脸。眼睛紧闭,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灰白,嘴唇发紫。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深紫色的勒痕。

他已经死了。而且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顾微微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叫出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一具尸体,还是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

陆沉舟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尸体。“死亡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机械性窒息。凶手很专业,没有过度挣扎的痕迹,可能是在睡梦中或毫无防备时被从背后勒毙。”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工作台和那些蒙着白布的物体,“现场被清理过,很仔细。但凶手在找东西,没找到,或者没找全。”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工作台那台老式仪器上。仪器的几个旋钮有被频繁调整的痕迹,屏幕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未完全消失的波形残影。仪器旁边,散落着几张泛黄的乐谱纸,上面手写着复杂的音符和一些奇怪的符号注释——正是沈博士破解出的那种“验证序曲”的片段!但似乎不完整,有些部分被撕掉了,或者从未写下。

“他死前在操作这台仪器,或者在研究这些乐谱。”陆沉舟低声道,拿起那几张乐谱纸,快速浏览,“凶手杀了他,拿走了关键的部分,或者……触发了什么,不得不杀他灭口。”

就在这时,顾微微的目光被工作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像是老式留声机喇叭的黄铜物件吸引。那东西连接着几根电线,通往那台仪器。她鬼使神差地,轻轻碰了碰那个黄铜喇叭的边缘。

“嗡……”

一阵极其轻微、但异常清晰的、仿佛某种特定频率共鸣的震动,从她指尖接触的地方传来,瞬间传遍她的手臂,直冲大脑!几乎是同时,她感到自己后脑和太阳穴的位置,传来一阵微弱的、麻麻的、仿佛被微弱电流拂过的感觉!并不痛苦,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是“钥匙”的生物锁被触动了?!

“怎么了?”陆沉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问道。

“那个喇叭……我碰它的时候,有点奇怪的感觉……”顾微微指着那个黄铜物件,声音有些发颤。

陆沉舟目光一凝,立刻示意她退后,自己则戴上绝缘手套,小心地检查那个黄铜喇叭和连接线路。“这是个特制的声波发射\/接收器,频率范围很特殊,与沈博士破解的序曲片段有重叠。它被设置成待机状态,可能是在等待特定频率的声波输入,或者……输出验证信号。” 他快速分析道,“你碰它时的感觉,很可能是你的生物特征与它产生了某种低水平的共振,触发了‘钥匙’的初步反应。格鲁伯死前,很可能正在调试或使用它。”

他站起身,环顾这个阴冷诡异的地下室,脸色更加凝重:“这里不只是一个藏身处,更像是一个验证点。穆勒教授将‘钥匙’的物理验证装置,或者至少是其中一部分,设置在了这里,由格鲁伯看守。凶手杀了格鲁伯,可能拿走了验证装置的核心部件,或者……他们没能通过验证,恼羞成怒杀人,但装置可能还在,或者被格鲁伯提前藏起来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找那个装置?”顾微微问,感觉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陆沉舟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堆蒙着白布的物体前,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掀开了其中一块。

白布下,是一排排整齐摆放的、浸泡在透明防腐液中的玻璃罐。罐子里,是各种动物(甚至有些看起来像是灵长类)的大脑切片、神经组织标本,被精心染色、标记。景象诡异而骇人。

顾微微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是穆勒教授早期研究的标本……”陆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寒意,“他连这些都转移到了这里……看来,这个地方对他非常重要。”

他又掀开了另一块白布。下面不是标本,而是一个老式的、厚重的金属保险柜,嵌入在水泥墙里。保险柜的门紧闭着,看起来异常坚固。

“王锐,让沈博士下来,带破解工具。另外,通知外面加强警戒,我怀疑凶手可能还留有后手,或者会回来。”陆沉舟对着通讯器低声道。

几分钟后,沈博士在王锐的陪同下,带着一个更专业的工具箱下来了。看到地下室的情景和尸体,沈博士也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镇定下来,开始检查那个保险柜和仪器。

“保险柜是机械和电子双重加密,很老但很结实。需要时间。”沈博士一边操作仪器探测,一边说道,“不过这台发生器……有意思,它被设置成一个中继和验证终端。看这里,”他指着仪器内部一块特殊的电路板,“有烧蚀痕迹,是过载或反向电流冲击造成的。就在近期。有人试图强行输入错误频率,或者……用它发射了超出负荷的信号,导致了部分损坏。这可能就是触发警报或者……导致格鲁伯被杀的原因。”

“能修复吗?或者读出它最后记录的数据?”陆沉舟问。

“我试试,但需要时间,而且不一定能完全恢复。”沈博士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仪器。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外围警戒的“山猫”急促的声音突然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一丝紧绷:“组长!三点钟方向,屋顶有反光!疑似观测点!十一点钟巷口,有黑色厢式货车停留超过五分钟,未熄火,车窗深色,无法观察内部!怀疑是盯梢车辆!”

陆沉舟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果然来了。王锐,带顾小姐和沈博士从后门原路撤回车上,动作要快,但不要跑。‘山猫’,确认对方人数和意图,非必要不交火,拖延时间。‘夜莺’,启动车辆,准备接应。b组、c组,向店铺后巷靠拢,建立防线,准备拦截!”

命令迅速下达,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沈博士迅速收拾最重要的数据和部件。王锐和“山猫”一前一后,护着顾微微和沈博士,快速而安静地退向来时的楼梯。

顾微微的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脚踝的疼痛似乎都被暂时忽略了。她紧紧跟着王锐,手不自觉又摸到了后腰冰冷的枪柄。要来了吗?那些神秘的第三方?

他们刚刚退到一楼工作间,还没靠近后门——

“砰!”

一声沉闷的、绝非枪声的巨响,从前厅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碎裂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有人从前门强行突入了!

“前门被突破!至少四人,装备精良!” 通讯器里传来“夜莺”急促的警告,伴随着激烈的、经过消音器处理的短促枪声!“他们发现我们了!交火中!”

“走!” 陆沉舟低吼一声,一把将顾微微推向通往后巷的防火通道门,自己则转身,枪口指向通往前厅的狭窄过道,对王锐喝道:“带他们走!我断后!”

“组长!” 王锐想说什么。

“执行命令!” 陆沉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锐一咬牙,拉住还有些发愣的沈博士,猛地推开后门,将顾微微也推了出去:“快走!”

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顾微微被推出门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她回头,只看到陆沉舟挺拔而决绝的背影,堵在门口,手中的枪口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而前厅方向,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喝声正迅速逼近!

火光,在门内骤然一闪!是陆沉舟开枪了!紧接着,更加密集的、被消音器压抑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走啊!” 王锐对着顾微微和沈博士低吼,自己也闪身出来,反手关上门,用身体顶住,同时对通讯器喊道:“‘山猫’!接应点!”

顾微微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跟着王锐和跌跌撞撞的沈博士,冲进了黑暗狭窄的后巷!身后店铺里传来的激烈枪声,像重锤一样敲打在她的心上。陆沉舟……他一个人,挡在那里……

巷子很短,出口就在前方,已经能看到“夜莺”驾驶的那辆灰色厢式货车的轮廓。但就在这时,巷子另一头,那辆之前被“山猫”报告的黑色厢式货车,如同幽灵般猛地加速冲了过来,一个急刹,横在了巷子出口!车门哗啦一声拉开,数道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面罩、手持突击步枪的身影跳下车,枪口瞬间锁定了他们!

前后夹击!被堵死在巷子里了!

“找掩体!” 王锐厉喝一声,猛地将沈博士扑倒在旁边一个垃圾箱后,同时举枪还击!子弹打在墙壁和垃圾箱上,溅起一片碎石和火星!

顾微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缩到了另一个堆着废弃木箱的角落后面。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僵硬,牙齿打颤。她能听到子弹呼啸的声音,听到王锐沉稳短促的射击声,听到对方沉闷的突击步枪点射,听到沈博士压抑的痛哼(似乎被打中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后腰的枪冰冷地贴着她的皮肤。要开枪吗?像“夜莺”说的,对准目标,扣动扳机?可她连敌人在哪都看不清!黑暗,混乱,枪声,死亡的气息……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承受极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巨大的、震撼人心的爆炸声,从“守夜人”店铺方向传来!地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冲天的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小巷!是店铺里发生了爆炸?!

巨大的冲击波和气浪掀翻了巷口的几个垃圾桶,也暂时压制了巷口那辆黑色厢式货车上敌人的火力。王锐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对着通讯器狂吼:“‘山猫’!c组!火力压制巷口!‘夜莺’,开车撞进来!快!”

几乎在王锐喊话的同时,那辆灰色厢式货车发出了狂暴的引擎怒吼,像一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猛地加速,不顾一切地撞向了横在巷口的黑色厢式货车车尾!

“砰——!!!”

两车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黑色厢式货车被撞得横移出去,车门变形,堵住了半边巷口!灰色厢式货车的车头也凹陷进去,但引擎还在嘶吼!

“上车!” “夜莺”从驾驶座探出头,对着王锐和顾微微的方向嘶声喊道,同时用车载的某种装置(可能是烟雾弹或催泪弹)向巷口敌人方向发射!

浓密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呛人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走!” 王锐从掩体后冲出,一手扶着受伤的沈博士,一手对着烟雾中盲目射击,向着灰色厢式货车敞开的侧滑门冲去。

顾微微也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从木箱后冲出,拼命跑向货车。脚踝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她不管不顾。子弹擦着她的身边飞过,打在墙壁和地面上,溅起的碎屑划伤了她的脸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她几乎是扑进了车厢里,王锐和沈博士紧随其后。“夜莺”猛地挂上倒档,货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硬生生从撞变形的黑色厢式货车和墙壁的缝隙中倒了出去!

“坐稳!”“夜莺”厉喝一声,猛打方向,油门到底,货车如同失控的野兽,在狭窄的街道上甩尾、漂移,险之又险地避开路灯和停靠的车辆,疯狂加速,冲出了这片被火光、浓烟和枪声笼罩的死亡区域!

顾微微瘫倒在车厢地板上,剧烈地喘息,心脏像要跳出胸腔。脸上火辣辣地疼,是碎屑划破的伤口在流血。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混乱模糊的街景,看着“守夜人”店铺方向冲天的火光和浓烟,脑海中一片空白。

陆沉舟……他还在里面……那爆炸……他怎么样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和后怕,瞬间攫住了她,比刚才直面枪口时更加猛烈。她猛地扑到车厢后窗,不顾颠簸,死死盯着后方越来越远的火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不……不会的……他那么厉害,他一定有办法脱身的……

“组长!组长!听到请回答!陆沉舟!” 王锐对着通讯器疯狂呼叫,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

通讯器里,只有一片刺耳的电流噪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爆炸余响。

没有回应。

车厢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咆哮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如同绝望的哀鸣,撕破了苏黎世这个混乱而血腥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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