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夜色中降落在熟悉的城市。顾微微几乎是第一个冲下飞机,像逃离瘟疫般,快步穿过廊桥,混入熙攘的人流,将那个冰冷的背影彻底甩在身后。她不敢回头,怕看到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更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再次崩塌。
回到那个清冷的公寓,顾微微把自己扔进沙发,精疲力尽。失败的挫败感、被当众羞辱的难堪、以及陆沉舟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压迫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蜷缩着,将脸埋进抱枕,无声地流泪,直到疲惫不堪地昏睡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顾微微把自己关在家里,手机关机,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她需要时间舔舐伤口,需要空间整理破碎的情绪和思绪。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启明”那边还有工作,还有团队在等着她。但此刻,她需要这段短暂的、与世隔绝的时光来疗伤。
期间,林薇来敲过几次门,电话打不通,发了几十条微信,语气从担忧到焦急。顾微微只是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消息,没有回复。她知道林薇是关心她,但她现在无法面对任何人的安慰或询问,尤其是关于陆沉舟的。
第四天清晨,顾微微终于强迫自己起床,洗了个热水澡,看着镜中憔悴苍白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脸颊。够了,顾微微,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还有路要走。
她打开手机,忽略掉无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只给林薇回了一条简短的消息:“林薇,我没事,只是需要静几天。明天回公司。”
然后,她开始打扫房间,清理掉所有与顾氏、与陆沉舟有关的物品——他“顺路”买的暖手宝,一起加班时叫外卖送的可爱便签,甚至那盆已经枯萎的风信子……每扔掉一样东西,心就像被针扎一下,但她咬着牙,动作不停。她要彻底告别过去,哪怕过程鲜血淋漓。
第二天,顾微微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利落的职业套装,准时出现在“启明科技”办公室。她看起来平静、干练,甚至比以往更加沉稳锐利,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洗不掉的疲惫和冷冽。
“微微!你总算回来了!”林薇看到她,立刻冲过来,拉着她上下打量,眼眶微红,“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薇。”顾微微拍拍她的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虽然有些勉强,“抱歉,让你担心了。只是需要点时间调整一下。”
“调整什么呀!”林薇压低声音,愤愤不平,“我都听说了!陆沉舟那个王八蛋!简直不是人!用这种下作手段!你别往心里去,项目没了我们再找!凭你的能力,什么样的好项目找不到?”
顾微微摇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商业竞争,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这次是我准备不足,低估了对手。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不会了。”她没有抱怨,没有诉苦,直接将失败归因于自身,这种冷静和担当,反而让林薇更加心疼和佩服。
她迅速投入工作,召集团队开会,复盘“灵境”项目失利的教训,部署新的项目搜寻方向。她的思路清晰,决策果断,仿佛几天前的挫败从未发生。但细心的团队成员能感觉到,顾总监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坚韧,一种被磨砺过的锋芒,还有一种……淡淡的、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策划部。
陆沉舟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他依旧是那个高效、冷酷、要求严苛的工作机器。“灵境”项目的成功截胡,在他这里激不起半点涟漪,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任务。他变得更加沉默,周身的气压低得让整个部门都喘不过气。
只有李秘书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变化。组长抽烟的频率似乎更高了,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有几次她送文件进去,都看到组长站在窗前,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疲惫?但她不敢多问。
这天,陆沉舟收到一封宴会邀请函——市企业家协会举办的年度慈善晚宴,规格很高,政商名流云集。以往这种活动,他多半会推给副手或直接拒绝。但这次,他看着邀请函上“携伴出席”的字样,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眸色深沉。
他拿起内线电话:“李秘书,回复协会,我会准时出席。”
“好的,陆总。需要为您安排女伴吗?”李秘书惯例询问。
陆沉舟沉默了几秒,淡淡地道:“不用。”
挂断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飞机上,顾微微看到他时那瞬间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几天后,慈善晚宴当晚。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顾微微作为“启明科技”的代表,陪同林薇出席。她穿了一身烟灰色的吊带长裙,款式简约,却将她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她刻意避开了人群中心,与几位相熟的投资人寒暄后,便端着一杯香槟,站在相对安静的角落,看着觥筹交错的人群,眼神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她看到了陆沉舟。他来得稍晚,独自一人,依旧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西装,没有女伴。他一出现,便自然成为了焦点,不断有人上前与他交谈。他游刃有余地应酬着,表情淡漠,目光锐利,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社交机器。
顾微微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紧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既然已经形同陌路,又何必自寻烦恼?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轻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哟,这不是顾总监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是不是因为‘灵境’项目的事,心情不好啊?”
顾微微转身,看到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头发抹得油亮的男人,正是之前那个风评不佳的富二代王晟。他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眼神不怀好意地在顾微微身上打量。
顾微微眉头微蹙,不想理会这种无聊的人,淡淡道:“王少说笑了,项目合作本是常事,谈不上心情好坏。失陪。”她转身欲走。
王晟却侧身挡住她的去路,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挑衅:“别走啊顾总监!聊聊嘛!听说你从顾氏出来,在‘启明’混得风生水起啊?不过可惜,这刚到手的项目,转眼就飞了?是不是离了顾家这棵大树,到底还是玩不转啊?”
他这话声音不小,顿时引来了周围一些人的侧目。窃窃私语声响起,各种探究、好奇、甚至带着怜悯的目光落在顾微微身上。
顾微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可以接受商业上的失败,但无法容忍这种人格上的侮辱。她握紧酒杯,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正要开口反击——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却比她更快一步,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划破了嘈杂的空气:
“王少似乎对别人的项目很感兴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沉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离顾微微几步远的地方。他面色冷峻,目光如寒冰般射向王晟,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瞬间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王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笑道:“陆、陆总,我这不是关心一下顾总监嘛……”
“关心?”陆沉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用造谣和诋毁的方式关心?王少,令尊最近似乎正在为城东那块地皮奔波?如果他知道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很‘关心’你的零花钱?”
王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冒出冷汗。城东地皮是他家目前最大的项目,正有求于顾氏。他吓得连连摆手:“陆总您别误会!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顾总监,对不起!对不起!”说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沉舟和顾微微身上,充满了震惊和探究。陆沉舟竟然会出面维护一个“竞争对手”的总监?还是用如此强势的方式?
顾微微也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沉舟冷硬的侧脸。他为什么要帮她?是为了顾全顾氏的颜面?还是……?
陆沉舟没有看她,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解决完王晟,便像是完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目光淡漠地扫过周围的人群,那眼神带着无形的威压,让所有好奇的目光瞬间低了下去。然后,他转身,径直朝着宴会厅另一侧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顾微微一眼。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顺手清理了一个聒噪的苍蝇,与她顾微微本人,毫无关系。
顾微微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心脏像是坐过山车般,经历了骤然的紧绷和瞬间的失重。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被解围的恍惚,有对他行为的困惑,更有一种……被他这种近乎施舍的、划清界限的维护方式,所带来的、更深层次的难堪和刺痛。
他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即便她离开了顾氏,也轮不到外人来欺辱?还是说,这仅仅是他上位者习惯性的、对“所有物”的维护本能,哪怕这个“所有物”已经被他弃如敝履?
无论哪种可能,都让顾微微感到无比窒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得体却疏离的微笑,对周围投来目光的人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朝着与陆沉舟相反的方向走去。背脊挺得笔直。
晚宴还在继续,灯火依旧璀璨。但某些东西,已经在无声中,彻底改变了。一场风波看似平息,却在两人之间,留下了更加难以愈合的裂痕和……一抹无法言说的、暗流汹涌的复杂情愫。战争的硝烟并未散去,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微妙、更加伤人的方式,在无声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