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远的到访,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顾微微本已不平静的心湖中激起了更深的漩涡。那些关于匿名快递来源的黑暗揣测,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理智,让她对陆沉舟的每一个举动都充满了审视和戒备。然而,工作依旧要继续,生活不会因个人的猜疑而停滞。
与顾氏“晨曦”平台的合作,在经历了“智药云图”的风波后,反而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稳期。联调测试按计划推进,技术对接顺畅,王总监那边公事公办,效率很高。陆沉舟再也没有直接过问或插手具体事务,仿佛彻底从合作中抽离。但这种刻意的“放权”,在顾微微看来,更像是一种高明的欲擒故纵,或者……暴风雨前的宁静。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项决策、每一份报告都反复斟酌,确保无懈可击。
私下里,她雇佣的侦探已经开始行动,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寥寥,对方行事极其谨慎,调查进展缓慢。顾微微只能按捺住焦躁,等待时机。
这天下午,“启明”召开季度战略复盘会。顾微微作为核心高管,需要就AI领域的投资布局和“晨曦”平台合作进展做专题汇报。会议气氛热烈,林薇对上半年的业绩非常满意,尤其表扬了顾微微在危机处理和市场开拓上的突出贡献。
散会后,林薇留下顾微微,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微微,干得漂亮!董事会那边对你的评价非常高!照这个势头下去,明年给你争取个执行董事的位置,大有希望!”
顾微微心里并无太多欣喜,只是谦逊地笑了笑:“林薇,你过奖了,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别谦虚!”林薇拍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告诉你个好消息,董事会刚通过决议,启动新一轮融资,估值比上一轮翻了一倍还多!已经有几家顶级机构表达了强烈兴趣,包括……‘晟峰资本’。”
“晟峰资本?”顾微微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周子轩家的公司吗?
“对!就是周子轩他们家。”林薇没察觉顾微微的异样,继续说道,“周子轩亲自带队来谈的,条件开得非常优厚,而且点名希望由你主要负责对接。我看他对你……倒是挺上心的。”她促狭地挤挤眼。
顾微微的心沉了下去。周子轩?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还点名要她对接?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联想到之前陆沉舟对周子轩的警惕和打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林薇,”顾微微语气严肃起来,“周子轩这个人,背景复杂,动机未必单纯。‘晟峰’的实力固然不错,但我们需要的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不是短期套利的财务投资者。我个人建议,对‘晟峰’的接触要谨慎,最好引入其他备选机构进行平衡。”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你的顾虑。放心,董事会也有类似看法。我们会综合评估的。不过,‘晟峰’毕竟实力雄厚,完全拒绝也不现实。对接工作,还是你先顶着,把握好分寸就行。”
顾微微知道林薇的难处,作为cEo,她需要考虑各方利益平衡。她只能点头应下:“好,我会处理好。”
回到办公室,顾微微心情沉重。周子轩的介入,像一颗投入棋盘的变数,让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局面更加扑朔迷离。他到底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启明”来的?或者……背后另有隐情?
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商场如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现在,她似乎被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
几天后,顾微微代表“启明”,与“晟峰资本”的投资团队进行了第一轮非正式接触。会谈地点约在一家高端私人会所。顾微微刻意带上了投资部的一位资深副总裁同行,避免单独会面。
周子轩准时到场,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笑容温润的样子。他热情地与顾微微握手,言语间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和“老朋友”的熟稔,但对投资条款和公司业务的探讨,却始终围绕着一些泛泛而谈的宏观趋势和行业前景,鲜少涉及“启明”具体的核心价值和战略细节。
“微微,哦不,现在该叫顾总监了,”周子轩举杯,笑容意味深长,“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离开顾氏那么好的平台,白手起家能在‘启明’做出这样的成绩,证明我当年真是有眼无珠啊。”
顾微微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周总过奖了,运气好而已。我们还是多聊聊‘启明’未来的发展吧。”
整个会谈,顾微微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回答滴水不漏,将话题牢牢控制在商业范畴。周子轩似乎也不急于深入,更像是在进行一种试探和……观察。
会谈结束,周子轩送顾微微到门口,忽然压低声音,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微微,最近和陆组长……还有联系吗?听说顾氏那边,最近动静不小啊。”
顾微微的心猛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工作上的必要沟通而已。周总对顾氏也这么关注?”
周子轩哈哈一笑,打了个哈哈:“随口一问,随口一问。毕竟都是老朋友嘛。那下次再聊,回见!”说完,便转身上了车。
看着绝尘而去的跑车,顾微微的脸色沉了下来。周子轩最后那句话,绝不是随口一问!他在试探她和陆沉舟的关系,更在暗示顾氏内部有“动静”!他到底知道什么?又想干什么?
带着满腹疑虑回到公司,顾微微立刻让助理去查顾氏最近的公开信息和行业动态,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公告。这种未知带来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就在顾微微被周子轩的试探搅得心神不宁时,两天后,她收到了“晨曦”平台项目组的正式邮件通知: 鉴于联调测试第一阶段进展顺利,平台将于下周举办小范围的合作伙伴技术交流会,旨在分享阶段性成果,探讨深度合作可能。邀请名单上,“启明科技”赫然在列,且特别注明:请顾微微总监务必出席。
邮件的抄送栏里,陆沉舟的名字冰冷地列在首位。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顾微微看着邮件,指尖微微发凉。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技术交流,而是一次更直接的、面对面的交锋。在刚刚经历了周子轩的试探和内部重重疑虑的当下,这次会面,无疑将更加凶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躲是躲不掉的,唯有面对。
她回复邮件,确认出席。然后,她打开电脑,开始全力准备交流会的材料。这一次,她不仅要展示“启明”的技术实力和合作诚意,更要擦亮眼睛,看清陆沉舟在这场迷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顾氏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陆沉舟看着邮件系统里顾微微那条简洁的“确认出席”回复,眸光深沉。他拿起内线电话:“王总监,下周的技术交流会,最终议程和参会名单,发我确认一下。”
“是,陆总。”
几分钟后,邮件送达。陆沉舟快速浏览着名单,当看到“晟峰资本”周子轩的名字也出现在列席嘉宾中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周子轩……他也收到了风声?动作倒是快。
他沉吟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声音冷冽:“查一下,‘晟峰资本’周子轩,最近和集团哪些人有接触。特别是……董事局那边。”
挂断电话,陆沉舟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山雨欲来风满楼。各方势力都已开始蠢蠢欲动,这场戏,是越来越热闹了。
麻烦精,这次,你又该如何自处?
他忽然很期待,下周的会上,当她面对周子轩的试探,面对他冰冷的审视时,那双清澈而倔强的眼睛里,会流露出怎样的情绪。
是慌乱?是戒备?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恼火的镇定?
无声的惊雷,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积蓄着能量。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顾微微,即将迎来一场更加严峻的考验。真相的碎片似乎正在聚拢,但拼凑出的图案,是希望的曙光,还是更深的陷阱?答案,或许就在下周那场无法回避的交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