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之夜后,林晚的生活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节奏。周聿深并未每日出现,但他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他会在她深夜整理医案时,发来一条简短的短信:“早点休息。”会在天气骤变时,让司机送来温润的梨汤。甚至,那幅她多看了两眼的采药水墨画,也在一周后,被精心装裱好,悄然出现在了医馆的诊室里。
他没有说过任何逾越的话,所有的举动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像温水煮蛙般,一点点渗透进林晚生活的缝隙,让她习惯,让她开始……期待。
这天上午,医馆来了两位面生的病人,是一对穿着普通、面色焦灼的中年夫妻,自称是从邻市慕名而来,说家中老母亲咳喘多年,听闻林医生医术高明,特来求诊。男人言辞恳切,女人则不停抹泪,诉说老母亲如何被病痛折磨。
林晚仔细询问了症状,又看了他们带来的(声称是)在老家医院的病历和检查报告,显示是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伴有肺气肿。她并未立刻开方,而是提出要先为病人诊脉。那男人却连忙摆手,说老母亲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颠簸,他们是带着母亲的详细病历和舌苔照片来的,恳请林医生通融,先开几剂药缓解一下,他们下次一定带老人亲自过来。
这种情况虽不常见,但在信息时代也并非没有。林晚心存疑虑,但看着那对夫妻焦急无助的模样,以及病历上那些看似“专业”的指标,医者父母心,她还是仔细研究了病历和舌苔照片(照片上的舌苔确实显示痰湿内蕴),结合他们的描述,开了一剂以宣肺平喘、化痰利湿为主的方子,剂量谨慎,并再三叮嘱,这只是初步尝试,务必尽快带病人来面诊。
夫妻俩千恩万谢地拿了药方走了。
林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忙于接下来的病人,便将这丝疑虑暂且压下。
然而,仅仅过了两天,一场风暴骤然降临。
上午医馆刚开门不久,昨天那对夫妻便去而复返,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恳求的模样,而是满脸悲愤与怒气,男人手里还捧着一个骨灰盒!一进门,那女人便扑倒在地,嚎啕大哭:“庸医!你还我婆婆的命来!吃了你的药,当天晚上人就没了!”
男人双目赤红,将骨灰盒重重放在问诊台上,指着林晚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神医!分明是谋财害命的刽子手!我娘就是被你那副药毒死的!”
与此同时,几个穿着制服的市场监管和卫生局人员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
“林晚林医生是吗?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无面诊开具处方,使用劣质药材,造成患者死亡。现在依法对你的医馆进行查封,并请你配合调查!”为首的工作人员亮出证件和查封令,语气冰冷。
记者们的镜头立刻对准了脸色煞白的林晚,以及那对哭天抢地的“家属”,刺眼的闪光灯不停闪烁。
“我没有!我的药方绝对没有问题!而且我再三叮嘱他们要带病人来面诊!”林晚强自镇定,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着那对演技精湛的夫妻,瞬间明白,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苏念和赵铭的报复,来了!而且如此狠毒,直接要置她于死地!
“面诊?病历和照片都在这里!就是你开的药方!你还想抵赖!”男人挥舞着手中的药方复印件和病历,状若疯癫,“可怜我老娘辛苦一辈子,竟然死在你这种黑心医生手里!大家评评理啊!”
哭喊声、斥责声、相机快门声、工作人员的呵斥声……瞬间将小小的医馆淹没。林晚被围在中间,百口莫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一种冰冷的绝望沿着脊椎蔓延上来。行医资格可能被吊销,医馆被封,甚至可能面临刑事诉讼……她辛苦经营的一切,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就在这最混乱、最无助的时刻,医馆门口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紧接着是急促而有力的刹车声。围观的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一个高大挺拔、身着军装的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如同劈开浊浪的利刃,大步走了进来。
是周聿深。
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眸色暗沉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几分,连那对哭闹的夫妻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被围在中央、脸色苍白的林晚,看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和无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几步走到她身边,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了身后。
“怎么回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市场监管的人显然认出了他,态度瞬间变得谨慎起来:“周、周团长?我们接到实名举报,林医生这里出了严重的医疗事故,造成患者死亡,我们依法……”
“证据。”周聿深打断他,言简意赅,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那对夫妻和桌上的骨灰盒,“病历、药方、尸检报告、以及……死者确系因服用此处药物致死的直接证据。拿出来。”
那男人被他的气势所慑,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吃了她的药死的!还要什么证据?这就是证据!”他指着骨灰盒。
“没有尸检,仅凭一面之词和一份来历不明的病历,就断定是医疗事故?”周聿深的声音冷得像冰,“谁给你们的权力封馆抓人?程序合规吗?”
他转而看向那几个记者,眼神更冷:“在事实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进行有罪推定式的报道,你们媒体的职业操守呢?”
记者们在他的逼视下,纷纷移开了镜头,面露尴尬。
周聿深不再理会他们,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是下达命令式的清晰冷静:“李局,是我,周聿深。城西这里有点情况,麻烦你派两个懂行的、靠得住的人过来,重新核查。对,现在。另外,涉及到可能有人报假案、伪造证据、诽谤诬陷,也请一并立案调查。”
他挂了电话,整个医馆鸦雀无声。那对夫妻脸色开始发白,眼神闪烁,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气场如此强大、手段如此雷厉风行的周聿深。
周聿深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对夫妻身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你们最好祈祷,你们的母亲是真的自然死亡,并且,你们拿来的病历和照片,经得起最专业的鉴定。”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对方心上,“否则,诬告陷害,尤其是针对医务工作者,造成恶劣影响的,该承担什么法律责任,你们心里清楚。”
那女人被他看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不到二十分钟,另一批穿着不同制服、气质明显更为精干的人员赶到,态度恭敬地向周聿深汇报后,开始重新核查所谓“证据”。同时到达的,还有两名穿着公安制服的人。
在专业而严厉的盘问和强大的心理压力下,那对夫妻的供词很快漏洞百出。所谓的“病历”和“检查报告”,被初步判断为伪造。至于骨灰盒里的“死者”,他们甚至连基本的身份信息都支支吾吾,无法自圆其说。
真相几乎已经呼之欲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栽赃陷害!
市场监管的人脸色难看地撤掉了封条,尴尬地道歉后匆匆离开。记者们也早已溜之大吉。那对夫妻被公安人员带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喧嚣散尽,医馆内只剩下林晚和周聿深,以及满室的狼藉。
林晚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在危机解除的这一刻,终于土崩瓦解。她靠在药柜上,身体微微发抖,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周聿深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圈,心中那股因她受委屈而燃起的怒火与心疼交织在一起。他伸出手,似乎想将她拥入怀中,但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她冰凉微颤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包裹住她的冰冷,传递过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有我在。”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晚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所有的委屈、恐惧、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滑落。
她没有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无声流淌。
周聿深看着她的眼泪,心脏像是被烫了一下。他再也克制不住,手臂微微用力,将她轻轻地、却坚定地揽入了怀中。
林晚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那温暖的、带着他身上独特清冽气息的怀抱,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汲取着这份让她贪恋的安全感。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用宽厚的手掌,一下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窗外,阳光透过被擦乱的窗棂照射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驱散了之前的阴霾与冰冷。
这一刻,所有的犹豫、不安、身份的差距,仿佛都变得不再重要。在他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在他以绝对强势的姿态为她扫清污蔑的那一刻,在他此刻给予她无声却坚实依靠的怀抱里,林晚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而周聿深,感受着怀中人儿的依赖与脆弱,心中那份早已明晰的情感,更加坚定。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伤害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