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开始裹挟着北方的干燥,席卷了北京的胡同巷陌。林氏中医馆内却暖意融融,药香氤氲,与门外的清冷形成了鲜明对比。林晚的名气随着治愈病例的增加,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大过一圈。她每日的生活节奏更快了,问诊、针灸、抓药、整理医案,还要照顾母亲,常常忙得脚不沾地。但看到病人们满怀希望而来、轻松释然而去,她便觉得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
她的医术在大量的临证实践中愈发精进,尤其是对经方的化裁运用和针刺手法的把握,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来找她的,除了周边的居民,更多了从城市另一端甚至邻近省市赶来的患者,其中不乏一些疑难杂症。林晚来者不拒,她深知这是积累经验、验证所学的最好途径,也是济安堂精神真正的体现——无论贫富贵贱,只论病症深浅。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军区大院里,周聿深刚刚结束一场高强度演习归来。风尘仆仆的他,还没来得及换下作训服,就接到了父亲周振华打来的电话。
“聿深啊,回来了?”周父的声音听起来中气足了不少,透着欣慰。
“刚到家。爸,您和我妈身体咋样?奶奶最近感觉怎么样?药还在按时吃吗?”周聿深最挂念的还是奶奶的身体。自从用了林晚那个方子调理后,父亲多年的胃疾和失眠好了大半,这让周聿深对那个惊鸿一瞥印在心上的女中医,除了莫名的牵挂外,更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感激。
“好着呢!你那方子神了,现在吃嘛嘛香,睡觉也沉。你妈都说我脸色红润多了。”周父语气轻快,但随即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忧虑,“不过,你奶奶最近身体有点不大爽利。”
周聿深眉头立刻蹙起:“奶奶怎么了?严重吗?”奶奶最是疼他,他立刻紧张起来。
“倒也不是什么急症重病,就是入秋以来,老是咳嗽,没什么痰,就是干咳,夜里尤其厉害,睡不好觉。人也没精神,食欲也差了。”周父叹了口气,“你苏伯伯前天刚来看过。”
周父口中的“苏伯伯”,正是首都医科大学的中医学院教授苏明远。苏教授是国内中医界的泰斗,尤其擅长内科杂病,与周家是世交,关系极好。周家老小的健康问题,一向都是由他把关。
“苏伯伯怎么说?”周聿深忙问。有苏教授出手,他理应放心,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苏教授说老太太是年老体虚,秋燥伤肺,津液亏耗,给了个润肺止咳的方子,吃了两天了,说是感觉喉咙舒服了点,但咳还是咳。”周父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你奶奶年纪大了,我们总是格外担心些。苏教授自然是极好的,但他也忙,不好总是麻烦他天天过来瞧。你那边……还有没有像上次给我那个方子那么灵验的方子,或者,认不认识别的靠谱的好中医?多个人看看,总多份心安。”
周聿深握着电话,沉默了。父亲的话勾起了他深藏的心事。他哪里认识什么别的中医?他唯一接触过并深信其能的,只有那个雨夜里让他惊为天人、又如同人间蒸发一般的林晚。他动用了关系网,却至今杳无音信,这个名字就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无声无息。
“爸,”周聿深的声音有些发涩,“我认识的那位……大夫,暂时联系不上。苏伯伯是国手,他开的方子肯定是对症的,中药起效有时需要过程,让奶奶别心急,按时吃药,再多观察两天。”
他嘴上这样安慰着父亲,心里却因再次意识到林晚的“消失”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焦躁。那个女子,究竟在哪里?她过得好吗?是否还在行医?
“嗯,也只能先这样。你刚回来,好好休息。有空了就回家来看看,你奶奶常念叨你。”周父叮嘱道。
挂了电话,周聿深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萧瑟的冬景,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女子沉静专注的侧脸和那双捻动银针的、稳定而优美的手。她的医术,他是亲眼所见,亲身验证过的。如果她在,或许奶奶的咳嗽……
他深吸一口烟,压下心头的思绪。寻找林晚的事情,如同陷入僵局的军事行动,需要新的突破口,但他目前却毫无头绪。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苏明远教授的方子,但愿奶奶能尽快好起来。
而此时的林晚,对周家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她正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诊室的病患络绎不绝,她常常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一天下午,林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正低头整理着一天的病历,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位五十多岁、衣着朴素但气质干净的夫人在一位中年妇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妇人面色略显憔悴,不时掩口发出几声压抑的干咳。
“大夫,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中年妇女有些歉意地开口,“这是我朋友,咳嗽快半个月了,吃了些药总不见好,听说您这儿看得好,特意过来请您给瞧瞧。”
林晚连忙起身招呼她们坐下:“没关系,请坐,您慢慢说,具体怎么个咳法?什么时候加重?”
她仔细询问病情,得知妇人也是入秋后开始的干咳无痰,夜间加重,伴有口干咽痒,五心烦热。切其脉,细数无力,观其舌,红而少津。
“您这是肺肾阴虚,虚火上炎,又赶上秋燥,津液耗伤得厉害,所以干咳不止。”林晚温和地解释,“光润肺不行,还得滋肾阴,降虚火。”
她沉吟片刻,决定以百合固金汤和沙参麦冬汤为基础进行加减,重在滋阴润肺、化痰止咳,同时加了滋补肾阴的药材。她开好方子,仔细交代了煎服方法和饮食禁忌。
“谢谢您啊,林大夫。”中年妇女连声道谢,“不瞒您说,我们也去看过别的中医,方子吃了效果不太明显。听说您这儿看得细,效果好,我们才慕名来的。”
“医缘很重要,可能这次的方子更对您的症。”林晚微笑道,“先吃三剂看看,如果咳嗽减轻,夜里能睡安稳些,就再来复诊调方。”
两位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林晚并未将这次看诊特别放在心上,这属于秋冬季常见的咳嗽类型,只是因人而异,辨证稍有不同。
然而,三天后,那对夫人再次来到诊室时,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林大夫!神了!真是太神了!”中年妇女一进门就激动地说,“我吃了您开的药,第一天晚上咳嗽就少了一半!这三剂药吃完,晚上基本不咳了,能睡整觉了!嗓子也不那么干痒了!精神头都好了很多!”
妇人自己也笑着点头,说话气息都顺畅了不少:“是啊,小姑娘,你的药真管用。吃了之前那个方子,感觉药性下不去,吃了你的药,感觉胸口那团燥火一下子就润开了,舒服多了。”
林晚仔细为妇人复诊,脉象果然比之前柔和了不少,舌苔也润泽了些。她根据现状微调了方子,叮嘱再服五剂以巩固疗效。
“林大夫,您不知道,我们之前找的是挺有名的一位老教授看的,方子也好,但不知为啥,对我不太对症。”中年妇女感慨道,“还是您看得准!您这医术,真是这个!”她竖起了大拇指。
林晚谦逊地笑笑:“中医讲究辨证论治,可能只是我用药的思路恰好更适合您目前的体质。有效就好。”
送走这对满怀感激的妇人,林晚继续忙碌。她并不知道,这位被她治愈的妇人,是周家的亲戚(周聿深的姑姑),更不知道,这位妇人口中“挺有名的一位老教授”,正是曾为周家奶奶诊病的苏教授苏明远。
命运的丝线,在茫茫人海中悄然穿梭,将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世界,通过“医术”这根细线,隐隐地联系了起来。只是此刻,无论是林晚,还是远在江南军区大院的周聿深,都对此毫无察觉。他们依然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运行着,一个在小小的中医馆里坚守着仁心仁术,一个在广阔的军营中履行着职责使命,等待着那未知的交汇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