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深航班落地的时间是下午。林晚原本计划照常去医馆,但心思却总有些飘忽,捻着药材的手时不时顿住,目光也会不自觉地瞥向窗外,计算着时间。临近中午,她索性提前结束了看诊。
林母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笑眯眯地端出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先垫垫肚子,等人回来了,妈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林晚捏起一块温热的糕点,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却压不住心底那份隐隐的、越来越清晰的雀跃。她回到自己房间,将那条浅杏色的羊绒披肩拿出来,搭在臂弯,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并没有凌乱的发髻和那支白玉簪。镜中的女子,眉眼间含着一段清浅的温柔,与平日里的沉静相比,多了几分生动。
司机准时等在胡同口。林晚坐进车里,报出机场的名字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国际到达厅人流如织,各种语言和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林晚站在接机的人群中,并不显眼,她身姿挺拔,气质沉静,像一株悄然绽放的兰草。她目光专注地落在出口通道,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捏紧了臂弯间的披肩。
当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时,林晚感觉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周聿深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长风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利落,他推着行李箱,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处理信息。
几乎是在他抬眼的瞬间,目光便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的她。那一刹那,林晚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亮色,如同拨开云雾的晨光,紧抿的唇角也几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他收起手机,加快步伐朝她走来。
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通路。他走到她面前,站定,行李箱停在身侧。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目光细细地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安好,又像是要将这一周分离的时光看回来。
“不是说了不用来接?”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听到的更低沉沙哑,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
林晚仰头看着他,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睫,将臂弯的披肩递过去:“这边起风了,看你穿得不多。”
周聿深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浅杏色披肩上,顿了一秒,伸手接过。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带着刚从室外进来的微凉。他没有立刻披上,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向前微微倾身,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
“想我了?周太太。”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倦意,却更有一种不容错辩的亲昵和笃定。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林晚的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抿着唇,不肯回答,只是伸手想去帮他拿行李箱,借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周聿深却先一步拉过了行李箱,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牵起了她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
“走吧,回家。”他语气平稳,仿佛刚才那句撩人心弦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被他牵着穿过人流,林晚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她的手心微微出汗,想抽回,却被他更紧地握住。直到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才松开手,却转而将她那只手放在了自己膝上,依旧覆握着。
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周聿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难掩疲惫。
“很累?”林晚轻声问。
“嗯,时差有点乱。”他闭着眼应道,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谈判还算顺利,就是扯皮的事情多。”
他没有多说工作上的细节,林晚也没问。她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想起他视频里的样子,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心疼。她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指尖落在他两侧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按揉起来。
她指尖带着常年接触药材的淡淡清苦气,力道适中,穴位精准。周聿深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舒适的喟叹。他没有睁眼,任由她纤细的手指为他驱散旅途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
车厢内一片静谧,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和彼此交织的呼吸。一种无声的亲密与依赖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安。
车子没有回市中心的公寓,而是直接开往四合院。周聿深在车上小憩了片刻,精神看起来好了些。
听到车声,林母早已迎了出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聿深回来了!快进屋,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周聿深拎着行李箱下车,对着林母,很自然地唤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这一声“妈”,叫得林母眼眶都有些发热,连声应着:“哎,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四合院里,熟悉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饭桌上摆满了林母精心准备的菜肴,大多是周聿深偏好的清淡口味,也有几道林晚爱吃的家常菜。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饭厅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
周聿深脱下风衣,林晚顺手接过,将那件浅杏色披肩也一起挂好。他洗了手坐在桌边,看着满桌的饭菜,眼神柔和。
“妈,辛苦您了。”他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你们多吃点。”林母不停地给他夹菜,“出差在外肯定吃不好,你看你都瘦了。”
周聿深没有反驳,安静地吃着饭,速度比平时慢了些,似乎很享受这顿家常便饭。席间,他简单说了几句出差见闻,语气平和,不再有商场上的凌厉。林母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问上几句。林晚则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抬眼看看他,看他眉宇间的疲惫在温暖的灯光和家常絮语中渐渐消散。
这种平淡而真实的相处,比任何隆重的欢迎仪式都更能抚慰人心。
饭后,周聿深主动帮忙收拾碗筷,虽然动作依旧生疏,但态度诚恳。林母拦不住,只好由着他去。
夜色渐深,秋意更浓。院子里有些凉,三人便移步到林晚那间充满药香的书房。林母泡了一壶安神的桂花茶,又切了盘水果,便借口累了,回了自己房间,将空间留给了小两口。
书房里,灯光明亮而柔和。周聿深靠在窗边的旧沙发上,长腿随意交叠,手里捧着茶杯。林晚则坐在书桌后,整理着下午未看完的医案。两人各做各事,互不打扰,空气中弥漫着茶香、药香和一种静谧的和谐。
周聿深的目光偶尔从茶杯上抬起,落在书桌后那个沉静的身影上。一周的分离,并未带来任何生疏感,反而让这种共处一室的宁静显得愈发珍贵。她低头书写的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柔和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书桌旁。林晚听到动静,抬起头。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包装精美的深蓝色丝绒盒子,放到她摊开的医案上。
“路过一家古董店,看着适合你。”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手买了个小玩意儿。
林晚看着那个盒子,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放下笔,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支老坑翡翠毛笔。笔杆是温润通透的菠菜绿翡翠,色泽沉静均匀,笔头是上好的紫毫,保养得极好,一看便知年代久远且价值不菲。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笔,冰凉的翡翠触感细腻,笔杆打磨得光滑趁手。她惯用毛笔书写药方和记录医案,对笔极为挑剔。这支笔,无论是材质、做工还是手感,都堪称极品,完全契合她的喜好和使用习惯。
这绝不是“路过”和“看着适合”那么简单。
“这太贵重了……”她摩挲着温润的笔杆,抬眼看他,眼底有动容,也有迟疑。
周聿深靠在书桌边,垂眸看着她:“一支笔而已,用它写下的药方能救人,才算物有所值。”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放在古董店里蒙尘好。”
他的话总是这样,带着他特有的逻辑,让人无法反驳,又精准地击中她内心最在意的部分。林晚不再推辞,将笔小心地放回盒中,轻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看着她眼底真实的欢喜和珍视,周聿深唇角微勾。他喜欢看她收到礼物时这种含蓄却动人的神情,比任何珠宝华服都更让他觉得满足。
“喜欢就好。”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白玉簪,动作自然亲昵,“看来我的眼光,和周太太很契合。”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触碰到她的发丝和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栗。林晚脸颊微热,低下头,假装继续整理医案,心跳却如同擂鼓。
周聿深没有再打扰她,重新坐回沙发,拿起一本她放在茶几上的医书随手翻看着。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但某种无形的、温暖的纽带,却因为一支笔、一个触碰、一句低语,而缠绕得更加紧密。
窗外月色清朗,秋虫低吟。四合院内的这一方小小天地,隔绝了尘世喧嚣,只剩下灯火可亲,以及有情人相伴的、静谧流淌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