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情况确实万分危急。林晚立刻搭上老人的脉搏,果然如苏明远所说,沉细欲绝。但她凝神细辨,却隐隐感觉这脉象之中,除了虚衰之外,还夹杂着一丝不寻常的滞涩与紊乱,并非纯粹的自然衰亡之象。
她站起身,循着香气来源,走到窗边的香案前。一个精致的紫铜香炉里,余烬尚温,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她凑近,轻轻扇动空气,仔细分辨着其中的味道。
她瞬间想起之前为一位老人看诊时,因其误用了含有马郁兰的精油导致血压骤降头晕的经历!马郁兰具有强力的镇静、降血压和舒缓心脉的作用,对于年轻体健者或许无妨,但对于年事已高、心脉本就虚弱、甚至可能正在服用相关药物的周奶奶来说,长时间嗅闻,无异于一味慢性的“毒药”!它会不断抑制心脏功能和降低血压,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引发剧烈的反应,导致晕厥,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她猛地转身,看向跟进来的周聿深和周母,语气急促而肯定:“问题可能出在这香上!这香里除了常规的檀香,还混合了马郁兰!奶奶心脉虚弱,长时间吸入马郁兰的香气,会导致心阳被抑,血压骤降,从而引发晕厥!这根本不是自然衰亡,是外因导致的急性症状!”
“什么?香?”周母愣住了,难以置信。
门外的苏明远也听到了,他冷哼一声,走了进来:“荒谬!仅凭一点香味就妄下论断?香气入药虽有说法,但岂能如此轻易断定是致晕主因?老夫人体虚至斯,分明是内因所致!林医生,你不要为了显示自己,就故弄玄虚!”
“是不是故弄玄虚,验证便知!”林晚毫不退缩,目光清亮而坚定,“请立刻熄灭香炉,打开所有窗户通风!然后,我需要为奶奶行针,调动她残存的阳气,对抗药性!”
周聿深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下令:“照林医生说的做!开窗!熄香!”
佣人连忙上前处理香炉,打开窗户。微凉的风吹入,迅速驱散着室内沉积的香气。
苏明远气得拂袖:“简直是乱来!聿深,你会害了老夫人的!”
周聿深目光如炬,看向苏明远,语气冰冷而带着压迫感:“苏伯伯,我相信林晚的判断。至于是否乱来,结果自会证明。现在,请您保持安静,不要干扰林晚救治奶奶。”
他直接挡在了林晚和苏明远之间,用行动表明了他的绝对支持。
林晚不再受外界干扰,凝神静气,取出随身携带的毫针。她选中了老人的人中、内关、涌泉等几个关键穴位。这些穴位是醒脑开窍、回阳救逆的要穴。
她的手法快、准、稳,银针细如牛毛,却带着她凝聚的精神力,缓缓刺入穴位,或捻或转,深浅有度。她全神贯注,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将自身的生命力也灌注其中,试图唤醒老人沉寂的生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周聿深紧紧盯着林晚和奶奶,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周父周母亦是屏息凝神,心中五味杂陈,既抱着微弱的希望,又害怕再次失望。苏明远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晚施针,他行医多年,自然看得出林晚的针法沉稳老练,绝非泛泛之辈,这让他心中的不悦更添了几分惊疑。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床上周奶奶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她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变得明显了一些,胸口有了轻微的起伏!
“动了!妈的手指动了!”一直紧盯着母亲的周母第一个发现,激动地失声喊道。
周父也立刻凑上前,果然看到母亲的眼皮也在轻微颤动。
林晚心中一喜,但手下并未放松,继续行针巩固。又过了片刻,周奶奶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浑浊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醒了!奶奶醒了!”周聿深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看向林晚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更深层次的情感。
周父周母更是喜极而泣,扑到床前,连声呼唤。
苏明远站在后面,看着悠悠转醒的周老夫人,脸上如同被打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林晚一眼,那里面有震惊,有难以置信,也有一丝被打败的颓然。他之前的“油尽灯枯”诊断,在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林晚缓缓起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因高度紧张而有些虚脱。周聿深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辛苦了。”
又过了几分钟,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周奶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初时有些迷茫和涣散,适应了光线后,逐渐恢复了清明。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声音微弱,带着疑惑。
“奶奶,您突然晕倒了。”周聿深握住她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奶奶眨了眨眼,感受了一下,慢慢说道:“就是……觉得浑身没力气,头晕得厉害……像踩在棉花上……”她顿了顿,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嗯……开了窗舒服多了,刚才觉得房里闷得心慌……”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房间里炸响!
“闷得心慌”——这恰恰符合血压偏低、脑供血不足时,缺氧的典型感受!若真是肝阳上亢、内风挟痰浊上蒙清窍的中风闭证,患者多半会觉得头胀头痛、面红耳赤、烦躁不安,怎会是“闷得心慌”?
苏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清醒过来的周奶奶,又猛地看向那已被移走的香炉,最后目光复杂地落在林晚身上。他行医数十载,经验丰富,此刻如何能不明白,自己方才的诊断,恐怕真的出了偏差!而林晚指出的香料问题,极有可能就是诱发奶奶晕厥的关键因素!
林晚顾不上其他,见奶奶清醒,连忙上前再次诊脉,脉象虽仍弱,但已比刚才略显有力。她温声道:“奶奶,您刚醒,别急着动。我先给您喝点糖水,缓一缓。”她小心地扶起奶奶一点,慢慢喂她喝了几口温糖水。
周奶奶喝下水,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她看着满屋子的人,尤其是面色各异的苏家父女和沉稳的孙子以及正在照顾自己的林晚,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苏明远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他纵横医界多年,何曾受过如此质疑,而且是在他最为自信的领域,被一个年轻晚辈指出错误!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尴尬,硬邦邦地说道:“既然老夫人已无大碍,看来是苏某学艺不精,诊断有误。后续调理,便不打扰了。”他说完,甚至没看周奶奶一眼,径直拂袖而去。
“爸!”苏念惊慌地叫了一声,狠狠瞪了林晚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周家人和林晚。周奶奶虽然虚弱,却拉着林晚的手不放,眼中满是慈爱和感激:“好孩子,多亏了你了……我这把老骨头,又给你添麻烦了。”
“奶奶,您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林晚柔声安慰。
周聿深安排佣人小心伺候,然后对林晚道:“我们外面说。”
此刻的周母刚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立刻追问香的来源。一个负责整理老太太房间的佣人战战兢兢地回忆起来:“这……这香料,好像是……是苏念小姐上次来给老太太贺寿时送的礼物,说是特意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高级安神香,老太太很喜欢,几乎每天都会点上一会儿……”
**苏念!**
这个名字一出,周聿深的眼神瞬间冷得如同数九寒冰,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周父周母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们之前还对苏明远抱有尊敬,对苏念虽有不满但念及旧情,此刻,所有的好感荡然无存。送这种对老人健康有潜在危害的香,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