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空气因游戏的胶着而愈发粘稠。
幽光在谢浮华银白的发梢流淌,深紫色的眼眸如同寒潭锁定时浚竹。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那个在她心头盘旋已久,也是她最初就一直疑问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是颜静秋?”
问题直白,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刺穿他那完美的伪装。
谢浮华闻言,唇角勾起一个极淡、近乎戏谑的弧度。
那笑容在他冰雕般的脸上绽开,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像月光照在霜刃上,冷冽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他清冷的声线带着奇异的磁性,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如同欣赏一件熟悉的艺术品,“您这张脸……早已是这赛博伊甸中最显赫的符号,铺天盖地的宣传,无处不在的虚拟形象……我不知道,反而不对劲吧?”
他的反问轻飘飘的,逻辑似乎无懈可击,将瞬间的窥破归功于众所周知。
随即,他话锋一转,深紫色的眼眸紧盯着她,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该我提问了。你,为何来这里?”
时浚竹被他问得一怔。
云端会所?她一时没想好如何解释这心血来潮的闯入。
疑惑在心头一闪而过,她下意识选择了最直接,真实的答案:“想来就来了。”语气带着一丝造物主独有的任性。
“想来,就来了?”谢浮华重复着,声音陡然下沉,如同冰层下崩裂的闷响。
他放在石台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模拟出的白,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只虚空中凝聚的陶土杯捏成齑粉。
深紫色眼眸中,风暴瞬间凝聚,压抑的怒火和一种被深深冒犯的屈辱感喷薄欲出,话语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掷出,
“大名鼎鼎的颜静秋!赛博伊甸的创世神!竟然是个……沉醉于男女情爱的色胚子?!”刻骨的讽刺几乎要刺破包厢的寂静。
“轰——”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时浚竹的感官,她的脸颊瞬间滚烫。
她又羞又恼,更多的是为颜静秋感到不值。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灵魂里属于创世神的骄傲被这无端指责点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创造的!我还来不得吗?!”话语掷地有声。
然而内心却在疯狂道歉:“静秋大佬对不起!借您名头用一用!”
小光球在意识里幸灾乐祸:“宿主罕见的有气场了起来诶?”
“你闭嘴,不是你要来看云端会所的吗?”
小光球不敢吭声了。好奇心害死统。
对面的男人闻言,翻涌的怒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狂暴的气息骤然收敛,深紫色眼眸中风暴平息,转而化作一片更加幽深,难以揣测的平静。
他缓缓松开紧握杯子的手,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留下细微无形的涟漪。
“确实,”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虔诚的意味,“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创造的。”
他抬起眼,目光透过颜静秋的投影,仿佛落在她意识核心最深处的时浚竹身上,一字一句,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
“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话语如同咒语,蕴含着远超字面意义的、粘稠而冰冷的占有欲。
可惜,时浚竹的社畜雷达只捕捉到了,他话语间对颜静秋功绩的陈述。
她松了口气,强行将话题拉回游戏轨道,“该我提问了。”
定了定神,她又抛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试图评估对方的危险性,“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或者说,你在赛博伊甸是什么身份?”
谢浮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完美得像设定好的程序表情库。深紫色眼眸平静无波,清晰地吐出答案:“我也只是你手下诞生的,一个普通的程序而已。”
“程序?!”时浚竹内心惊愕翻腾。
这个云端会所的男模,明明举止反应,甚至刚才那股令人胆寒的怒火,都真实得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还以为他们都是接入的人类意识!
谢浮华仿佛看透了她意识的震荡,淡淡补充,解答了她的疑惑,“云端会所的男模,确实多是人类的意识。而我,”
他微微停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是你设定好的程序。”
他强调着“你设定好的”,像在陈述一个不容更改的宿命。
“小白球!”时浚竹在意识里疯狂吐槽,“这个男人在他创造者面前还敢这么嚣张……这对吗?!”
“宿主!”小光球急急回应,“别管他嚣张不嚣张了!你没发现吗?他的行为模式、情绪反应,跟真正的人类没有区别,这正常吗?”
时浚竹一怔,飞快地回忆包厢里的一幕幕:那穿透性的注视、被冒犯时的暴怒、瞬间的克制、以及那句带着占有欲的“属于你”……确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语气的变化,情绪的起伏,都细腻真实到可怕。
“应该是颜静秋技术太牛了。”她迅速从颜静秋的记忆碎片中找到了支撑,“她们设计的Npc智能程度极高,行为模式库庞大到足以应对绝大多数交互,在我们看来,就跟真人没两样。至于,你虽然是高级时空造物,但在理解人类复杂情感方面不也像个小白吗?方向不同罢了。”她试图合理化。
“呃……这样说好像也对。”小光球被说服了,逻辑链条瞬间打通。
它生来为任务,而谢浮华生来为取悦人类,自然在模仿、交互方面登峰造极。
“而且,”时浚竹思路清晰起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你查不到他的具体信息。他是云端会所核心服务程序的一部分!这类高度定制化、涉及商业机密和用户体验的角色数据,肯定被多重加密、深度封装在系统底层,怎么可能让你随便翻出来?”
小光球的光芒委屈地闪烁:“嘤嘤嘤,宿主你不爱我了……”
“乖~”时浚竹意识里安抚它,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我只是在分析情况,你就算笨笨的,也还是我的小白球啊。”
她迅速将逻辑收束,“所以,他应该不是我的病娇任务对象。他的一切行为,包括刚才那股让人发毛的觊觎感,应该都只是工程师当年为了满足某些特殊客户,而设定的程序反应模板。”
压在心头的大石刚拉起就又压了回来。她还要继续翻找病娇。
本以为面前的男人就是她的病娇了,谁曾想命运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时浚竹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程序的话,也就不怕得罪他会有什么后果了,毕竟人类制造的程序,注定不能伤害人类。
对面不过是个演技精湛、设定复杂的高级Npc罢了。
她看向谢浮华的眼神里,那份警惕和探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新奇和“原来如此”的轻松审视,甚至有了点“欣赏作品”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