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山雨欲来
血刀宗深处，只有永恒昏暗的戮心崖底。
厚重的玄铁门紧闭，表面蚀刻着层层叠叠、繁复到令人目眩的禁制，将内外彻底隔绝。
室内常年燃着一簇幽暗的火焰。
血屠便盘膝坐，暗红衣袍与身后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周身三寸之地，空间微微扭曲，呈现出一种万物凋零、归于虚无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
石室东南角，一处毫不起眼的墙壁上，三枚呈三角分布的禁制，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血屠的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音节：
“进。”
声音在寂静的石室内回响。
厚重的玄铁石门，在一阵低沉冗长的轰鸣声中，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道深灰色的身影，顺着门缝无声滑入。
他停在门内三步处，垂手而立。
目光低垂，盯着身前尺许地面那片深灰色的金属反光。
对着那片黑暗的中央，那个模糊得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暗红轮廓，深深躬身：
“宗主，属下冯厉奉命前来。”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显得有些单薄、空洞。
“秘境之事如何了？”
“禀宗主，地玄秘境一事，根据您回来后给出的指令，经过一个月的时间，所有布置皆已准备妥当。”
血屠缓缓睁开眼。
那双隐有血光流转的眸子，落在冯厉身上。
冯厉却感觉，仿佛被两道冰冷无形的刀刃抵住，后背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
“说。”
“是。”
“十名血影卫已就位，皆为筑基后期修为，精擅隐匿、袭杀、合击之术。”
“半月前，他们已分批潜入流云坊市及周边散修聚集地，伪装成寻常散修，混迹于市井茶楼、客栈之中。”
“身份、经历、气息皆已处理妥当，即便有金丹修士以神识探查，短时间内也难以识破。”
血屠的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冯厉心头一凛，语速不变，继续道：
“为确保万无一失，这十人皆已种下由宗主您亲自修改的血魂禁咒。”
“其神魂本源与一缕精血已封入血魂殿命灯之中。”
“秘境之内，他们可见机行事。”
“若身份濒临暴露，此咒可于瞬息间引动，焚其神魂，燃其精血，形神俱灭，不留丝毫痕迹与把柄。”
“即便有擅长追魂溯源的修士在场，所能追查到的，也只会是‘散修争斗搏命而亡’的结果。”
“此外，关于秘境隔绝一事，也已安排妥当。”
“为了防止青符门发现蛛丝马迹，被其窥破其中奥秘心生警惕。”
“在半年前，秘境入口处空间波动开始规律性增强时，属下便已着手布置。”
“为了这次行动，启用了宗门秘库甲字七号中封存的一套上古阵器——蔽天绝灵阵。”
“此阵启动后会放大秘境入口处，固有的空间紊乱波动，在其外围形成一层自然的灵乱迷域。”
“无论是传讯符箓、神识烙印、血脉感应，经过这灵乱迷域之后，都会变得支离破碎、毫无意义。”
“能隔绝任何形式的信息传递。”
“最关键的是，此阵依托地脉与秘境自身溢散的空间之力运转，气息与入口处的天然波动几乎融为一体。”
“即便符华亲至，也只会认为这是秘境开启导致的空间不稳，是自然现象，而非人为布置。”
“阵法早已在半年内分批布置完毕，深埋于地脉节点，处于沉寂状态。”
“只待秘境正式开启，空间波动达到顶峰时，便可激活，无声无息地展开，持续整个秘境开启期间。”
“等一月之后秘境关闭，入口重开，阵法自会随着空间平复而逐渐消散，不留痕迹。”
“届时，无论里面发生了什么，等到消息传出，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各宗即便震怒，也拿不到任何指向我宗的直接证据。”
冯厉的话音落下，大殿内重归寂静。
“嗯。”
“做得好。”
血屠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
“此事若成，你当记首功。”
“许你在宗门甲字秘库中兑换资源，你在筑基圆满也有些年了。”
冯厉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属下叩谢，宗主大恩！”
他毫不犹豫，双膝一屈，重重跪倒在地面上，额头触地。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将秘境之事办得圆满！”
“起来吧。”
“是！”
冯厉依言起身，垂手侍立，脸上激动之色尚未完全褪去。
就在冯厉准备再说些什么表忠心的话时。
血屠毫无征兆地抬起右手，对着密室石门的方向，轻轻一拂。
随后身影从密室消失，冯厉连忙来到密室之外。
冯厉望着西南方向的遥远天际，那不断凝聚的土黄色灵气涡流。
涡流中心，隐约可见群山虚影沉浮，大地脉络般的纹路在其中明灭不定。
“这是……地玄秘境的地脉潮汐？！”
“按照往年纪录，距离秘境入口稳定、潮汐显现，这次竟然提前了，还有两个月时间！”
血屠已经起身，站在平台边缘。
暗红衣袍在夹杂着土灵之气的狂风中纹丝不动，只有衣角微微向后拂动。
他望着那片沉凝的土黄色天穹，眼中血光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些许。
“传令下去，所有计划，即刻启动。”
“三日之内，我要看到血影卫就位，蔽天绝灵阵进入完全激发待命状态。”
“叮嘱此番明面上，参与秘境的六十名弟子，不可露出马脚，不要做多余的事。”
冯厉连忙躬身：
“属下遵命！这就去办！”
“定会叮嘱周全，绝不让他们坏了宗主大计！”
“去吧。”
血屠挥了挥手。
冯厉不敢再耽搁，再次一礼，转身沿着那条狭窄的石栈道，步履匆匆而去，很快消失在崖壁的拐角处。
平台上，只剩下血屠一人。
狂风呼啸，卷动着铅云与远方那沉凝的土黄色灵光。
血屠独自立于崖边，望着那象征着秘境即将开启的天地异象，望着那灵光中沉浮的群山虚影。
崖风呼啸，卷着土灵潮汐特有的腥涩气息扑面而来。
他望着那片沉凝的土黄色天穹，眼底那点寂灭之意，如同深渊中唯一不灭的星火。
良久。
血屠搭在饮血刀刀柄上的左手，五指缓缓收拢，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力量……何其讽刺。
修士一念，可决万灵生死；妖兽一张口，便是尸骨无存。
这天地间的规则，何时成了强者随心涂抹的画卷？
凡人如蜉蝣，朝生暮死。
可即便是蜉蝣，也当有自己的朝暮，而非活在他人一念之间。
这扭曲的世道，该终结了。
从这秘境开始，一点一点，剥离那些强加于众生之上的力量。
让修士归于尘土，让妖修回归山林，让妖兽褪去爪牙。
指间的力道又紧了一分。
饮血刀在鞘中发出极轻的嗡鸣，如同响应。
风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