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星关”内部的危机被惨烈的牺牲强行平息,但短暂的喘息并未带来丝毫轻松。相反,一种更为深沉、更为不祥的寂静,开始从太阳系的边缘,如同冰冷的海水,缓缓向内蔓延。
首先彻底失联的,是位于天王星轨道之外的最后一组自动化中继监测站。它们并非如“深空之眼”那样瞬间沉寂,而是在传回了最后一段充满干扰杂波、内容为“检测到大规模质量阴影……相对速度异常……光谱分析失效……”的残缺信息后,信号强度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持续衰减,最终归于虚无,如同被橡皮擦从星图上轻轻抹去。
接着,是几艘奉命前出至土星轨道外围,执行补充侦察和早期预警任务的隐形侦察舰。它们按照预定计划,在进入特定静默区域后,本应定期发送加密的“安全脉冲”。然而,在第七十三天倒计时进入最后五十天时,它们发送的脉冲信号,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规律性延迟和微弱失真。就仿佛信号在传输途中,穿过了某种看不见的、具有迟滞效应的介质。
位于木星轨道的“镇星关”远程传感器阵列,以及“利刃”打击群部署在更外围的被动监听浮标,开始捕捉到越来越多的、难以定性的“背景噪音”。那并非某种明确的信号,更像是整个空间本身的“质地”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宇宙背景辐射的细微涨落出现不自然的规律性;太阳风与星际介质相互作用的边界,其扰动模式发生了统计学上的显着偏离。
最令人不安的发现,来自对木星本身磁气圈的持续监测。
木星那庞大而活跃的磁层,是人类选择在此建立最终防线的重要原因之一,它本身就是一个天然的、不规则的护盾和能量扰动源。然而最近,磁层外围的某些高能粒子辐射带,其活动频率和强度,出现了与已知太阳活动周期和木星内部动力学模型完全不符的诡异增强。就仿佛……有某种外部力量,正在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拨动”着这颗巨行星的磁场琴弦。
“它们在‘清理’战场,也在‘预热’。”沙蝎在“不屈号”的舰桥上,看着情报部门汇总来的、充满了问号和红色标记的报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像老练的猎手进入森林前,先惊起飞鸟,驱散野兽,感受风向。”
“镇星关”指挥塔内,沃尔科夫缠着绷带,一边处理着内部修复的后续事宜,一边凝视着屏幕上那些代表异常的空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不仅仅是清理和预热……它们在调整空间本身的‘参数’,或者说,在让这片空域,更适合它们的‘秩序场’展开和运作。我们的‘扰乱场’,届时能发挥多大效果,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苏婉的声音从地球传来,带着长途通讯特有的轻微延迟和金属质感:“‘织网’中心对近期异常数据进行了初步分析。结论是,‘收割者’舰队很可能已经进入太阳系奥尔特云外围,并开始部署某种大范围的、基于其‘秩序’科技的‘空间调谐’或‘信息压制’场。我们的外层感知网络正在被系统性、渐进性地‘钝化’甚至‘接管’。”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意味着,我们可能无法提前获知它们的具体阵型、兵力构成,甚至精确的抵达时间。它们会从我们‘看不见’的阴影中,直接出现在‘镇星关’的火力边缘。”
这无疑是最坏的消息之一。失去了战略预警的纵深,战争将变成在浓雾中的贴身肉搏。
“利刃”打击群的所有舰艇,已经将自身的电磁和热信号特征降至最低,如同潜伏在礁石阴影中的海狼。所有的训练都已停止,舰员们除了必要的值班和保养,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默休息,保存体力,用各种方式平复着大战前难以抑制的紧张与躁动。沙蝎命令所有人员开始反复检查个人装备、武器系统、逃生预案,将每一个细节烙印成本能。压抑的气氛在船舱内弥漫,只有仪器的幽光和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星火”项目组,李慕星被强制命令进入深度休眠恢复,以修复他濒临崩溃的身心。其他学员的训练也转为低强度的精神维系和能量微操练习,避免在决战前出现不必要的损耗。那枚暗色“星骸”被转移到了“镇星关”核心区域一个特制的屏蔽舱内,它将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最大的变数。
整个太阳系内部,人类文明的力量,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死死绷紧。而外部,那无形的、冰冷的“秩序”之潮,正一步步浸染星空,将曾经熟悉的疆域,悄然转化为一片对侵略者有利、对守军而言充满未知迷雾的……
静默死域。
倒计时在无声中流逝。四十天……三十九天……三十八天……
狼烟,并未在视线尽头升起,但它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已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枕戈待旦的战士心头。
决战,将在人类“看不见”的那一刻,突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