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刃·终焉”方案下的各方力量,在悲怆与决绝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然而,就在人类文明将全部注意力投向木星轨道那座日渐成型的钢铁巨兽,以及内部力量的整合磨砺时,来自遥远深空的威胁,并未因他们的努力而有丝毫延缓。它如同遵循着某种冷酷的宇宙法则,精准而沉默地,悄然拉近了距离。
位于太阳系疆域最外围,海王星轨道之外的柯伊伯带边缘。这里是被永恒冰封的世界,只有零星的小天体和不计其数的冰冻碎块,在遥远的太阳微光下,如同沉眠的亡灵。一座代号“深空之眼”的自动监测站,是人类文明在此地最遥远的哨所。它形似一朵金属的蒲公英,依靠微弱的核电池供电,数十个高灵敏度传感器阵列,如同纤细的花蕊,持续扫描着星际尘埃、背景辐射以及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引力涟漪。
此刻,记录着引力波动的传感器日志,正无声地记录下一组异常数据。
起初,只是几乎淹没在宇宙背景噪音中的、极其微弱的连续波动,频率固定,振幅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梯度缓慢增强。监测站的初级分析系统将其归类为“未知源持续引力辐射,可能源于奥尔特云外缘的长期物理过程(如大质量天体缓慢迁移)”,并标记为低优先级,按常规周期向内部中继站传输。
几天后,波动的振幅增强了百分之三。频率依旧稳定,但那稳定本身,却透着一股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精确。中级分析算法启动,排除了已知的脉冲星、背景引力波等干扰源,警报级别被悄然提升至“待观察”。
又过了七十二小时。
波动幅度陡然跃升了百分之十五!并且,在稳定的主频率两侧,开始出现极其复杂、但明显具有某种规律的谐波分量。监测站的核心处理器终于将资源倾斜过来,启动了最高级别的信号分析与溯源程序。
结果,让这台冰冷的机器,几乎要因逻辑冲突而宕机。
溯源指向并非奥尔特云,而是更遥远的星际空间。波源……不是一个,而是复数的、规模难以估量的巨大质量源,正以惊人的、远超第三宇宙速度的恒定速率,朝着太阳系内部……直线而来!
它们的运动轨迹精准得可怕,彼此间的相对位置维持着一种苛刻的、分毫不差的几何阵列。那稳定增长的引力波纹,正是这支庞大舰队以其无可匹敌的质量和速度,撕裂时空结构所激起的、最直观不过的“航迹”!
“深空之眼”的终极警报被触发。刺耳的、代表最高威胁等级的讯号,伴随着压缩后的完整数据包,以最大功率射向位于内太阳系的各个中继站和接收中心。
然而,就在这警报发出的同一瞬间。
监测站负责长程通讯的定向天线阵列,其校准参数毫无征兆地发生了极其细微的、违背预设维护周期的偏移。偏移角度不足零点一度,在平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此刻,在这关乎文明生死存亡的警报传递关头,这微不足道的偏移,却导致信号的主束方向,与预定接收点产生了致命的偏差。
强大的警报讯号,绝大部分能量并未射向温暖的内太阳系,而是……射向了冰冷、空旷、毫无意义的深空彼岸。
只有极其微弱的一缕信号旁瓣,侥幸沿着原本的路径,艰难地穿越数十亿公里的虚空,向着第一个中继站飘去。信号强度,已濒临接收阈值之下。
几乎是警报发出后的下一秒,“深空之眼”监测站的所有外部传感器,如同被同时掐断了脖子,数据流戛然而止。生命体征监测显示,其核电池输出功率在千分之一秒内归零,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吹熄”。
随后,是彻底的、永恒的静默。
那朵在柯伊伯带边缘孤独盛开了数十年的“金属蒲公英”,就此凋零。没有爆炸,没有闪光,只有一片死寂,融入周围永恒的黑暗与冰寒。
几个小时后,那缕微弱得几乎消散的警报旁瓣,终于抵达了第一个中继站。信号强度过低,夹杂着大量的宇宙噪音,解码程序反复尝试,才勉强提取出残缺不全的信息包。
中继站的低级AI按照流程,将其标记为“低信噪比疑似异常信号,来源:‘深空之眼’(信号微弱,连接已中断),需人工复核”,并排入了数据处理队列的末端。前方,还有数以万计的其他探测数据,以及来自“镇星关”工程、“利刃”训练的更高优先级的通讯,在等待处理。
人类文明最遥远的眼睛,在闭上前的最后一瞥,看到了死亡逼近的阴影,并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了微弱的呼喊。但这呼喊,却如同投入浩瀚海洋的一粒石子,未能激起丝毫涟漪。
无声无息地,毁灭的帷幕,已然悄然拉开了一角。
在木星轨道挥汗如雨的建设者,在秘密星域拼死训练的战士,在实验室中呕心沥血的研究员……无人知晓,那最后的倒计时,其读秒的声音,已经变得如此清晰,如此接近。
危机,已不再迫近。
它,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