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的秋意渐浓,清晨的空气带着沁人的凉意。天光未亮,影山家的院子里已经响起了规律而沉闷的击球声。
影山飞雄正在进行晨间的基础练习,内容简单重复却要求极致精准——对墙垫球。每一次触球都力求落在墙壁同一高度的标记点上,声音稳定得如同节拍器。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他的眼神专注,仿佛面对的并非一堵墙壁,而是最严苛的对手。
而在他旁边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以几乎同步的节奏,进行着同样枯燥的练习。影山光抱着她的儿童排球,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模仿着哥哥的姿势和发力。她的“对墙垫球”与其说是练习,不如说是一场微型的、静默的较量。她暗自数着数,试图跟上哥哥的节奏,但力量和控制力的差距让她的球时不时偏离预想的轨迹。
每当球歪掉,光就会立刻小跑着捡回来,抿着嘴,更加专注地继续。她没有抱怨,没有求饶,只是用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紧紧盯着墙面,仿佛要将那无形的标准烙印在身体记忆里。
影山飞雄的余光能瞥见妹妹的动作。他没有出声指导,也没有放缓自己的节奏。只是在他完成一组练习,停下来喝水喘息的间隙,会朝光的方向看一眼。他看到妹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看到她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的小脸,看到她眼中那种不服输的、近乎执拗的光芒。
一种奇异的平静弥漫在晨光熹微的院子里。兄妹俩没有对话,只有排球撞击墙壁的闷响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这不是温馨的互动,更像是两种不同强度却同源的能量,在各自的轨道上默默燃烧、互相映照。
练习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屋里吃早饭。爷爷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餐桌上依旧安静,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尼尼,”光忽然开口,声音还带着运动后的微喘,“你对着墙垫球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影山飞雄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妹妹会问这个。他咽下食物,想了想,言简意赅地回答:“控制。”
“控制什么?”
“球。力量。方向。”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呼吸。”
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口喝着牛奶。控制……她想起鹫匠爷爷说的“力量集中”,想起佐久早教练要求的“绝对标准”,想起美羽姐姐强调的“核心稳定”。哥哥说的“控制”,似乎涵盖了这一切,又好像更简单、更纯粹一些——就是把球,送到它该去的地方,分毫不差。
吃完饭,光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她没有立刻拿出作业,而是站到了那面穿衣镜前——这是她最近开发的新“训练场”。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小学校服,个子矮矮,脸蛋稚嫩。但光的眼神却变了。她微微屈膝,沉下重心,摆出准备接球的姿势。镜子内外,两个“影山光”对视着。
外表的那个,是努力扮演普通一年级生的影山光。
镜中的那个,眼神里却带着审视、分析,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光开始移动,模拟着侧向滑步、后撤垫球、网前移动。她的动作很慢,但异常专注。她在观察镜中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重心转移是否流畅?手臂角度是否保持稳定?有没有“多余的晃动”?
她不是在单纯模仿哥哥或任何人,而是在以“镜中人”为假想敌,同时也是最严格的教练,修正着自己的动作。她把从各个渠道学来的知识碎片,在这里尝试拼凑、融合,试图找到最适合自己这个小身板的“最优解”。
有时候,她会突然停下来,皱着小眉头,努力回忆某个瞬间——可能是哥哥托球时手腕的抖动,可能是日向夏姐姐起跳前那充满爆发力的蹬地,可能是牛岛若利扣球时那种仿佛将全身重量压上去的倾轧感——然后对着镜子,笨拙却又认真地模仿、调整。
这成了她独有的“镜像训练法”。镜子不会说话,却忠实地反馈着她所有的优点和瑕疵。而她,则是自己最苛刻的观众和研究员。
“这里……还是有点晃……”她对着镜子嘟囔,调整着重心。
“手腕……再放松一点点试试?”
“眼神……要像尼尼那样,只看该看的地方……”
偶尔,她会偷偷拿出“小黑”,录下自己对着镜子练习的片段,然后慢放,和自己的“观察数据库”里的那些高手片段做对比。差距是巨大的,但她乐此不疲。
她知道,真正的对手不在镜子里。
在乌野的体育馆,在白鸟泽的训练场,在青城的比赛地,在更遥远的、她还未曾踏足的地方。
但此刻,这面镜子,这个安静的清晨,这个在哥哥身边默默练习的自己,都是她通往那个广阔世界的、微小却不可或缺的基石。
她关掉“小黑”的屏幕,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的女孩,悄悄握了握小拳头。
今天也要继续。
继续观察,继续练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