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流转,暑气渐消,Ih的余韵彻底沉淀,各校排球部都进入了新一轮的备战周期。乌野的夏日集训如火如荼,而影山光的“多轨制”排球生活也平稳运行。
周六上午,她准时出现在县运动中心的试点班。佐藤教练对她的进步速度感到惊讶。光不再仅仅满足于完成标准动作,她开始主动提问,问题往往刁钻而富有洞察力。
“佐藤教练,上手传球时,手指最后离开球的瞬间,向内收一点点,是不是可以让球的后旋更强烈,落点更稳定?”
“面对高拦网,除了打手出界和吊球,有没有可能通过扣球线路的极致控制,专门瞄准拦网手并拢时那个微小的、因为发力而瞬间产生的缝隙?”
这些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低龄潜能开发”的范畴,带着浓厚的战术思考和实战应用的影子。佐藤教练知道,这不仅仅是试点班教出来的,定然是受到了高水平环境的熏陶和这孩子自身惊人悟性的双重作用。他更加确信,自己发现了一块真正的璞玉,只是这块璞玉的成长轨迹,似乎比预想的更加复杂和……狂野。
下午,光则会出现在白鸟泽的体育馆。这里的气氛与试点班截然不同。没有循序渐进的游戏和鼓励,只有鹫匠教练硬邦邦的指令和永无止境的基础打磨。但光却乐在其中,她享受着将试点班学到的理论,在鹫匠教练这座“火山”的熔炉里反复锤炼的感觉。
她甚至开始尝试将两边学到的东西进行奇特的“融合”。
“火山爷爷,佐藤教练说可以这样练手腕灵活性。”光演示着试点班教的一个手指操,动作灵巧,“他说像……像蜘蛛织网!”
“花里胡哨。”鹫匠教练评价,但下次光进行控球练习时,他却默许了她加入一些类似的手指微操。
光还把她从乌野哥哥们那里观察到的、那些充满想象力和即兴发挥的球,用她自己的语言描述给鹫匠教练听。
“翔阳哥哥有时候会‘咻’地一下,在空中扭来扭去,把很别扭的球打过去!”
“月岛哥哥拦网的时候,手指会‘跳舞’,骗对方往错误的方向打。”
鹫匠教练通常会哼一声,不予置评。但偶尔,他会针对光描述的情景,布置一些极其针对性的、近乎变态的防守或进攻练习。光隐约觉得,火山爷爷似乎也在通过她这个“窗口”,观察和汲取着乌野那种“野性”排球中的养分。
这种在不同风格间自如切换、博采众长的能力,让光的球风开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雏形。她依旧强调丽司哥哥教导的“控制”和鹫匠教练锤炼的“精准”,但偶尔在练习中灵光一闪的动作里,会带上乌野式的出其不意和试点班强调的合理效率。
一天傍晚,光在自家院子练习上手发球。她回忆着鹫匠教练强调的“力量凝聚于一点”,回忆着试点班分析的“最佳击球点与初速度的关系”,回忆着及川彻发球时那种举重若轻的优雅,回忆着哥哥托球时那种爆炸性的发力……
她抛球,引臂,挥击——动作流畅而充满了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协调感。球出手的瞬间,不再是单纯追求力量或控制,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兼具了速度、旋转和隐蔽性的质感,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重重砸在院墙她标记的一个小圆圈内,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声音惊动了刚好结束加练、从体育馆回来的影山飞雄。
他站在院门口,看着保持着发球结束动作的妹妹,和她脚边那个还在微微旋转的排球,眉头微微蹙起。刚才那个发球……感觉有点奇怪。不像他熟悉的任何一种风格,却又隐隐透着点熟悉的东西。速度不算顶尖,但弧线和旋转很刁钻,尤其是出手前那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抖腕动作,带着点……及川彻的影子?又不太像。
光看到哥哥,立刻收起姿势,抱起球,有点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尼尼。”
影山飞雄走过去,拿起那个球,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着光,问:“谁教你的?”
光眨了眨眼,掰着手指数:“火山爷爷教我怎么用力,佐藤教练教我怎么找点,还有……我看及川尼和尼尼你打球学的。”
影山飞雄沉默了。他意识到,妹妹正在走一条他完全陌生的路。一条汇聚了不同源头、试图融会贯通的路。这条路是对是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条路,他无法像以前那样,用简单的“バカ(笨蛋)”或“还行”来评价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妹妹的排球轨迹,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影子,朝着一个他无法预知的方向,坚定地延伸出去。
这种感觉很复杂。有点失落,有点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震动。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球放回光手里,然后像往常一样,走向屋子。
只是在进门之前,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光,罕见地多说了一句:
“手腕,还可以再快一点。”
光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嗯!”
她知道,这是尼尼式的、最顶级的指导和认可了。
夜幕降临,光抱着排球回到房间。她翻开那本贴满糖纸和涂鸦的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下了几条从不同点出发、最终交错在一起的线条。
她的轨迹,与尼尼的轨迹,与乌野的轨迹,与白鸟泽的轨迹,与试点班的轨迹,正在这个排球的宇宙中,复杂而绚烂地交错着。
她不知道这些线条最终会通向哪里。
但她知道,她正走在自己选择的、绝无仅有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