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库县的旅行像一场被按下快进的斑斓梦境,转眼间,影山光又回到了宫城家中熟悉的地板、熟悉的饭菜香气,以及哥哥影山飞雄那永远带着排球印记的身影。
表面上看,她依旧是那个刚幼儿园毕业、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
“尼尼——!我的小乌鸦水杯找不到了!”光穿着睡衣,顶着一头睡乱的黑发,光着脚丫在家里跑来跑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和显而易见的着急,眼圈说红就红,仿佛找不到心爱的水杯是天大的委屈。
影山飞雄正对着玄关的镜子整理衣领,准备去晨练,闻言眉头习惯性蹙起,语气硬邦邦:“在洗碗池旁边的沥水架上。”
“啊!真的耶!”光立刻破涕为笑,哒哒哒跑过去抱起水杯,像只找到松果的小松鼠,满足地蹭了蹭杯壁。
这只是日常缩影。她会因为不小心摔跤而瘪嘴掉眼泪,会因为想吃冰淇淋而抱着爷爷的腿撒娇,会在哥哥训练晚归时,抱着玩偶在沙发上等到睡着,被抱回床上时还会无意识地嘟囔“尼尼笨蛋”……
这一切,完美符合一个六岁孩童该有的模样。
然而,当没人在意的时候,或者当周围人都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时,那层天真无邪的外壳下,属于“潜伏者”的精密齿轮便开始无声转动。
比如现在。
影山飞雄在院子里的空地上进行核心力量训练,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光就坐在不远处的廊下,怀里抱着一个毛绒玩偶,小短腿一晃一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看起来像是在自娱自乐。
但若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哥哥的每一个动作。她的瞳孔深处,没有孩童的茫然,而是某种冷静的、分析性的专注。
‘呼吸节奏比在兵库县看俱乐部训练时乱了一点,是体力到极限了吗?’
‘腹肌发力不够持续,中间有短暂的松懈,会影响起跳稳定性……’
‘啊,这个动作,和美羽姐姐纠正过我的那个好像,原来用在这里……’
她的大脑像一台高性能扫描仪,将看到的细节与她从鹫匠教练、佐藤教练、丽司哥哥、美羽姐姐以及无数场观察中汲取的知识点进行交叉比对、归档存储。这些信息流在她意识深处奔腾,表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甚至会在影山飞雄停下来喘气时,适时地举起自己的小水壶,用最纯真的语气喊:“尼尼!喝水!光的水杯分你一半!”——恰到好处地提供了一个合理的休息间隔,而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下午,她去找丽子玩。在丽子家的院子里,两个小女孩和几个“排球小分队”的成员玩着简单的抛接球游戏。光依旧是那个核心,但她引导游戏的方式悄然发生了变化。
“丽子!接球的时候手腕要像小勺子一样兜住哦!”她不会说“形成稳定的垫球平面”这种术语,而是用孩子能懂的比喻。
“良太,扔球的时候要用上腰的力量,像扭麻花一样,不是只用手臂甩啦!”她巧妙地将发力技巧隐藏在游戏指令里。
她利用游戏,不着痕迹地巩固着自己学到的知识,同时也在引导着小伙伴们向正确的方向靠近。她像个隐藏在孩童群体里的“微型教练”,用糖果和欢笑作为掩护,推行着她的“排球基础普及计划”。
晚上,洗完澡,穿着小熊图案的睡衣,光会趴在床上,摊开她那本充满幼稚涂鸦的“观察笔记”。在外人看来,那不过是小孩子的胡乱涂画——歪歪扭扭的小人,各种颜色的线条,意义不明的符号。
但只有光自己知道,那些看似杂乱的笔触里,藏着鹫匠教练的发力原理、北信介的平稳心态、宫双子快攻的节奏密码、美羽姐姐的技术细节……她用只有自己能完全解读的“密语”,将成熟的排球知识,伪装成了孩童的幻想记录。
有时,她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肉嘟嘟、带着婴儿肥的稚嫩脸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和思索。
她必须小心。
必须隐藏好。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享受着小女孩的特权——撒娇、哭闹、被包容、被保护。这层外壳是她最好的保护色,让她可以安心地潜伏、贪婪地吸收、悄悄地成长。
她知道,终有一天,这层外壳会无法容纳内在蓬勃的力量。
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只是影山光,一个爱哭爱笑、偶尔耍点小聪明、超级喜欢排球的……普通小女孩。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是这样。
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属于六岁孩子的、甜甜的笑容。
然后,她跳下床,抱着笔记本站起来,准备去找哥哥,问问他明天早上训练能不能带她一起去。
她得抓紧每分每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