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沙漫过脚踝时,林默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铜匣。晨露还没干透的麻布裹着它,透过布层能摸到匣身的温度——比星台那晚又暖了些,像揣着块被月光晒过的鹅卵石。
“月窟的沙得趁退潮时挖,”周砚背着竹筐走在前面,筐里装着把特制的木铲,“老渔民说这沙含‘月精’,太阳出来前是银白的,晒过之后就成普通黄沙了,得赶紧挖。”
丫丫拎着个陶瓮,小跑到一片泛着冷光的沙滩前:“就是这儿!你看这沙会发光!”
果然,退潮后的滩涂边缘,一片银白的沙砾在晨光里泛着淡淡光晕,像落了满地的碎月光。用手一捧,沙粒凉丝丝的,指间能漏下细碎的光点,落在脚边的水洼里,映出星星点点的亮。
铜匣在怀里动了动,光丝从布缝里钻出来,卷着几粒银沙往回拉。林默解开麻布,把铜匣放在沙地上。刚接触银沙,匣身的开片纹就突然亮起,夜明纹的银白与沙砾的冷光相融,竟在周围映出圈淡淡的光晕,像给铜匣罩了层月光做的壳。
“快用木铲挖!”周砚蹲下身,木铲插进沙层时,竟带出串细小的光珠,“这沙层底下还有‘月胆’,是沙里最亮的那块,得挖出来给铜匣当底座。”
丫丫也学着样子,用手捧着银沙往陶瓮里装,沙粒从指缝漏下,在空中画出道闪亮的弧线。“李婶说用这沙铺在匣底,能让夜明纹在白天也看得清,”她把第一捧沙撒在铜匣周围,“像给它铺了层星星的褥子。”
林默用软布蘸了点滩涂的水,轻轻擦在铜匣的夜明纹上。水痕划过之处,银白的印记突然变得清晰,海葵印周围的星芒像被激活了似的,在晨光里微微闪烁。他想起星台的北辰星,此刻那光芒仿佛被锁在了铜匣里,成了永恒的印记。
“找到了!”周砚突然低呼,木铲下露出块鸽子蛋大的晶体,通体银白,在晨光里泛着流动的光,“这就是月胆!”
他把月胆放在铜匣底下,晶体立刻与匣身的光晕连成一片,开片纹里的火精被激得更亮,竟透出种暖融融的金红,与月胆的冷光交织,像把昼夜的精华都聚在了一起。铜匣突然剧烈震动,匣盖“啪”地打开,罗盘指针转得飞快,最后稳稳指向月窟深处的一块礁石。
“那边有东西!”丫丫拎着陶瓮就往礁石跑,礁石缝里果然嵌着块巴掌大的古铜镜,镜面虽锈,却能映出模糊的人影,背面的花纹竟与铜匣的珊瑚纹一模一样。
林默把铜镜捧回来,与铜匣并排放在银沙上。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铜镜背面的花纹与铜匣的珊瑚纹在光里慢慢重叠,锈迹剥落处露出的银白,竟与夜明纹如出一辙。“是一对!”他低呼,“这铜镜当年说不定就放在星台,和铜匣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铜镜的镜面突然闪过一道光,映出铜匣的影子,影子里的开片纹竟变成了流动的银沙,像匣子里真的装着片月窟的沙滩。丫丫伸手去碰镜面,指尖的影子落在镜中,竟长出了带星纹的指尖,与铜匣海葵印上的星芒遥相呼应。
“它在给铜匣‘照镜子’呢,”周砚笑道,“让铜匣看看自己新长的夜明纹好不好看。”
日头升高时,银沙渐渐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普通的黄沙。林默把铜匣裹进麻布,又往陶瓮里装了最后一捧银沙——得赶紧带回祠堂阴干,不然就彻底失去月精了。铜镜被周砚小心地包起来,打算回去打磨干净,嵌在铜匣的侧面,让它们永远做伴。
回程的路上,铜匣在怀里轻轻发烫,像是在消化月窟的灵气。林默摸了摸匣身,夜明纹虽然隐去了,却能感觉到里面藏着的光,像揣了颗星星在怀里。
回到祠堂,李婶早已备好了阴干银沙的竹匾。林默把银沙倒在匾里,又往铜匣底铺了层,再把铜镜嵌在侧面。铜镜的光映着铜匣,珊瑚纹与星图纹在光里流转,竟像幅活的山海星图。
“你看这夜明纹,”周砚指着匣盖,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银白的印记虽然淡了,却比之前清晰了许多,“月胆和银沙果然有用。”
丫丫把从月窟捡的贝壳串成风铃,挂在铜匣的提手上:“风一吹,就像月窟的沙子在响。”风铃晃动时,贝壳碰撞的声音清清脆脆,铜匣的光丝从开片纹里探出来,缠着贝壳转了两圈,像在表示喜欢。
林默望着墙上的星图和窗台上的铜匣,突然觉得这匣子已经成了个小小的宇宙——藏着海的咸、松的香、山涧的清、古窑的沉、星台的幽,还有月窟的凉。它不再只是个铜器,而是把走过的路、见过的景、遇过的物,都揉进了纹路里,长成了独一无二的模样。
“接下来,”他轻声说,像是在问铜匣,又像在问自己,“该去看看南边的古战场了吧?老猎户说那里的‘兵气’能让铜匣更坚韧,说不定能长出带锋芒的纹路。”
铜匣轻轻晃了晃,开片纹里的火精突然亮了亮,像颗跳动的火星,算是应了。窗外的潮声伴着祠堂里的光影,把这一天的时光酿成了醇厚的酒,等着他们带着铜匣,去赴下一场与岁月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