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晨光刚漫过门槛,就被一阵“咔嗒咔嗒”的声响撞得粉碎。老张骑着他那辆齿轮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在石板路上颠簸着驶来,车轮的黄铜齿轮碾过昨夜落下的野菊花瓣,在地面印出串带着花香的齿痕。
“小林师傅,快看我捎来啥好东西!”老张支起自行车,麻袋口一松,滚出十几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环,环内侧都刻着细小的齿轮纹,“这是老钟厂的传送链,当年连接车间和仓库的,我拆了半宿才弄下来,能给孩子们当‘齿轮呼啦圈’玩!”
林默捡起个金属环,指尖抠掉缝隙里的铁锈,露出环内侧的刻度:“这不是普通传送链,是永动钟的备用传动环,你看这刻度,每圈对应星轨的3.7度偏差,爷爷的日记里记过。”他把金属环往齿轮自行车的链条上一扣,环身突然发出轻微的震颤,与车轮的转动频率渐渐同步。
周砚正蹲在老车床旁,给孩子们打磨“齿轮陀螺”——用废齿轮改造的玩具,抽绳一转,就能在地上转出星轨图案。念念举着个陶土陀螺凑过来,陀螺上嵌着她自己刻的歪齿轮,转起来时,陶土与金属的摩擦声里,竟混着段熟悉的旋律,像极了排箫的最低音。
“王奶奶说,陀螺转得最快的时候,能看见以前的影子。”念念突然指着陀螺的影子,阳光透过旋转的陶土齿轮,在地面投下的光斑竟组成了个小小的风车,风车叶片上还粘着片野菊花瓣,“是小雅姐姐的风车!”
工坊外传来孩子们的欢呼。老张把金属环分给孩子们当呼啦圈,十几个孩子排着队转起来,黄铜环的碰撞声在广场上连成串,与齿轮自行车的“咔嗒”声、陀螺的旋转声混在一起,竟凑成了《星轨谣》的节奏。最前排的戴眼镜小男孩转得最起劲,金属环在他腰间转出道金色的光带,光带里浮出个模糊的身影,正跟着他一起踮脚。
“是小陈的爷爷!”李师傅突然喊道,他年轻时见过小陈的爷爷,“当年他总在车间转着圈检查齿轮,转得比谁都快!”
老马师傅推着邮筒路过,车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他从邮筒里掏出个包裹,上面贴着张手绘邮票,画的是齿轮自行车在星轨上行驶:“周小雅女士寄来的‘星轨导航图’,说是给齿轮自行车用的。”
包裹里是卷防水布,展开后是张荧光地图,标注着从工坊到纪念馆的路线,沿途每个路口都画着齿轮标记,标记旁写着不同的转速建议:“老槐树下需减速,此处星轨共振最强”“钟楼拐角加速,能听见1989年的车铃声”。
“咱们骑车试试?”老张眼睛一亮,拍了拍自行车座,“正好带孩子们去纪念馆看新钟,让他们瞧瞧齿轮转成银河的样子。”
林默把荧光地图铺在车把上,金属环呼啦圈的孩子们自动排成长队,跟着自行车往纪念馆走。齿轮自行车的车轮碾过地图标注的“老槐树下”时,车铃突然自己响了,铃声里混着个童声的吆喝:“让让啦,齿轮要飞起来咯!”——是周小雅小时候的声音。
孩子们突然指着自行车的影子,阳光穿过旋转的黄铜车轮,在地面投下的影子竟变成了辆老式二八大杠,后座上坐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举着红皮筋齿轮,正对着孩子们笑。影子掠过拆迁区的断墙时,墙上的砖缝里突然渗出绿光,与荧光地图的标记连成线,像条流动的星轨。
“快到纪念馆了!”周砚指着前方,新钟的钟体在阳光下闪着光,钟绳上的野菊花对着车队的方向轻轻摇曳。齿轮自行车刚拐过钟楼拐角,所有金属环突然同时加速转动,孩子们的欢呼声里,金属环的光带在空中连成道拱桥,拱桥下浮出无数模糊的身影——有1973年的钟厂工人,有1989年的幼儿园老师,还有2010年的拆迁户,都在跟着光带往前走。
“他们在跟我们一起去看新钟。”林默的指尖抚过车把上的地图,荧光标记在“纪念馆广场”处突然亮起,组成个双齿轮交合的符号,与传动架中心的图案一模一样。
齿轮自行车驶进广场时,新钟突然发出一声清鸣。钟鸣的震颤让孩子们的金属环纷纷落地,在地面拼出个巨大的星轨图,图中心的光斑里,浮出成年周小雅的身影,她正举着相机,对着齿轮车队拍照,镜头里的画面,正是此刻广场上的场景。
老张突然指着自行车的车座,不知何时,座垫上多了片新鲜的野菊花瓣,花瓣的脉络里嵌着细小的铜屑,组成了个“完”字。“是结束,也是新开始。”他摸了摸后脑勺笑,“就像这齿轮,转完一圈,总得开始下一圈。”
孩子们把金属环一个个叠起来,在广场中央堆成个小小的塔,塔顶插着那片野菊花瓣。林默看着塔尖在阳光下的影子,突然想起周小雅寄来的导航图最后一行字:“齿轮不会停在终点,因为每个终点都是起点。”
夕阳西下时,齿轮自行车载着孩子们往工坊返回。车轮转动的“咔嗒”声里,混着新钟的余韵和孩子们的歌声,像条流动的河,把纪念馆的星光、广场的笑声和工坊的温度,都卷进了温柔的暮色里。老槐树下的影子越拉越长,却始终跟着车轮的方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望着这条被齿轮照亮的路,慢慢延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