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枚血玉婚戒,在顾长生冰冷的视野中缓缓下坠,像是一场盛大而决绝的告别。
他本该转身,将这魔界的闹剧与那女人的身影一同斩于身后,从此仙魔殊途,再无纠葛。
可就在他道心坚如磐石,即将迈步的刹那,心口处,那一道因她而生的剑心血纹,竟如被投下巨石的死水,轰然暴动!
一股灼热到几乎要焚毁神魂的刺痛,沿着血纹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识海深处,仿佛有无形魔音贯脑,夜琉璃离去前那句轻飘飘的话,此刻却化作九天惊雷,反复炸响——
“你会住进我的命里。”
不是疑问,是断言。不是纠缠,是烙印!
这六个字,仿佛一道来自幽冥的锁链,竟要生生扣进他的道心!
顾长生千年不变的冷漠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他猛地抬头,眸光犀利如剑,刺向那即将落地的婚戒。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手。
那只曾执掌太初剑典、斩尽天下邪魔的手,此刻却精准无比地,在婚戒触地前一瞬,稳稳将其接住。
**视觉**:戒指边缘泛着暗红血光,像是尚未冷却的熔岩残烬,映得他指尖微微发烫;内壁上细密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似在挣扎逃离。
**触觉**:掌心传来一阵滚烫的悸动,仿佛握住了仍在搏动的心脏,又带着针尖般的刺痛,每一次脉动都灼烧着他的经络。
**嗅觉**:一缕幽香缠绕指间——冷梅混着血腥的气息,是他曾在她发梢闻过的味道,如今却裹挟着魔气的腥甜,令人窒息。
**听觉**:戒指在他掌中发出低微的嗡鸣,如同困兽哀泣,又似远古咒语在耳畔低语,扰乱神志。
**温度感**:寒风呼啸掠过荒原,可手中之物却热得近乎燃烧,冷热交割,宛如冰火同炉。
“想走?”顾长生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我准了吗?”
他翻手间,掌中多了一物。
那是一朵枯萎的莲花,花瓣残破,却隐隐流转着一缕不灭的道蕴。
正是他从上古遗迹中寻得的至宝——残莲道台。
他曾以三日三夜参悟其意,终得一句古铭:“断缘非灭情,乃重铸因果之基。”
今日,便是为此而来。
紧接着,一方古朴的玉匣凭空浮现,匣身光滑,毫无纹路。
旁观的魔将玉罗刹瞳孔骤缩,失声惊呼:“残莲为基,虚空为匣……他要做什么?”
下一刻,顾长生的指尖燃起一簇纯金色的火焰。
那火焰至纯至阳,刚一出现,周围的魔气便如同残雪遇骄阳般纷纷退避,发出滋滋的哀嚎。
**视觉**:金焰升腾,照亮他冷峻的侧脸,火光跳动间,瞳孔深处也燃起两簇不灭的光;火焰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出波纹,仿佛连空间都在蒸发。
**听觉**:烈焰燃烧时没有寻常噼啪之声,而是发出低沉的剑吟,仿佛每一缕火舌都是由剑意凝成。
**触觉**:即便隔着数丈,玉罗刹仍感到皮肤刺痛,仿佛有万千细针扎入,那是纯粹法则之力的压迫。
纯阳真火!
他竟以自身本源真火,重燃了那方无名玉匣!
玉匣遇火,瞬间变得赤红通透,内部仿佛自成一方烘炉天地。
顾长生面无表情,屈指一弹,那半枚仍在挣扎的血玉婚戒便被投入火中。
“轰!”
真火与魔血碰撞,爆发出剧烈的能量波动。
玉罗刹心神巨震,一个骇人的念头涌上心头:“他……他竟是要以纯阳真火,重炼魔尊的情契!”
这简直是疯了!
情契乃心血相连之物,强行炼化,无异于神魂相搏,稍有不慎,便是道心破碎,修为尽毁的下场!
顾长生对外界的惊骇置若罔闻。
他缓缓闭上双眼,周身剑意冲霄,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神剑。
“她以为,斩断一半,抽身离去,便是解脱?”他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酷,“不……真正的掌控,从来不是束缚她的手脚,而是让她连逃离我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话音落,他猛地咬破舌尖,一滴蕴含着他全部修为与剑道感悟的精血,呈现出璀璨的金色,如流星般射入玉匣的真火之中。
“以我之血,为引!”
“以我剑心,为炉!”
“融!”
随着他一声低喝,心口那道赤红的剑心血纹骤然亮起,仿佛活了过来,竟从他胸口皮肤上缓缓“流淌”而出,化作一道血色流光,主动缠绕向他悬于身前的本命仙剑。
与此同时,玉匣中的婚戒在金色精血的包裹下,发出凄厉的嗡鸣,其上的魔性被纯阳真火一寸寸炼化、剥离,最终化作一团最精纯的血色能量。
这股能量在顾长生的神念牵引下,冲出玉匣,精准地融入了那道正与仙剑融合的血色流光之中!
金色的剑气,赤红的血纹,以及那团代表着夜琉璃本源的血色能量,三者在他强横无匹的剑意下,开始疯狂交织、融合、重塑!
仙剑剧烈震颤,发出的剑鸣不再清越,而是带上了一种复杂难言的韵律,仿佛有了心跳。
就在这金红血纹成型的刹那,一股灼热逆流顺着尚未切断的契约残丝疾速蔓延——
千里之外,魔宫深处,夜琉璃正欲饮下一杯血酒,手腕却骤然一抖。
酒液泼洒在地,腾起腥雾。
她瞳孔骤缩,仿佛有一柄无形之剑刺入心口,直贯识海!
那道血纹最终不再是单纯的赤红,而是化作一道金红双色的奇诡纹路,如龙蛇般盘踞在原本光洁如镜的剑身上,充满了霸道绝伦的占有意味。
炼成刹那,顾长生紧闭的双眸之中,金光一闪而过。
他的识海里,一个又惊又怒的女子声音凭空炸响,正是远在魔宫深处的夜琉璃!
“你……你怎么敢反炼我的血契?!”
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设下的情契,是单向的烙印,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可她未曾想到,这契约本源源自双方心头血,早已埋下回路;更未察觉,他在她献祭之时,已悄然将一缕剑种渗入她的血中。
**他早就在她的血里,埋下了剑种**。
顾长生终于睁开了眼睛,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他抬手握住剑柄,感受着剑身上那道金红血纹传来与自己心跳同频的温热搏动,对着虚空,也对着识海中那个声音,冷冷说道:
“你说,我会住进你的命里?”
“错了——”
“从今往后,你的命,也在我剑中。”
火熄,匣冷。
风卷起残留的灰烬,打着旋儿飞向血色天际。
顾长生缓缓收剑入鞘,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搏动,仿佛怀抱着一颗沉睡的心脏。
他立于荒原尽头,身后是渐远的魔宫轮廓,前方,则是通往仙界的漫漫长路。
魔宫之外,归途之上。
同一时刻,九洲震动。
北方雪原,万年冰螭仰首长吟;东海龙宫,镇海神钟无故自鸣三声。
天地似因一剑之变而震颤。
云海之巅,一名少女抚胸惊醒,胸前玉佩微烫——那是幼时师兄以心头血温养过的同心珏。
她望着魔界方向,喃喃低语:“师兄的剑……怎么像在……跳动?”
而顾长生已不再回头。
风,卷起他雪白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口与剑身上的那道金红血纹,正传来温热的悸动,如同活物。
那是他与夜琉璃之间,一道全新的、由他主宰的羁绊。
这一次,他没有再动用任何仙法去封印它,也没有再试图逃避。
万里之外,云海之巅的太初剑宗。
正在静室打坐的苏小鸾忽然心有所感,猛地睁开眼,望向魔界的方向,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师兄的气息……怎么变了?”她喃喃道,“他的剑……怎么像在……跳动?”
风,卷起顾长生的墨发。
他望着仙界的方向,眼中那万年不化的冰雪,似乎终于开始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炽热与锋芒。
“三年之约未到,但我,已等不及了——”
他低语着,像是在对风说,又像是在对剑中的那个灵魂宣告。
“归墟之战,我要她,亲手为我戴上完整的婚戒。”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
那柄与他心神相连的仙剑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不再是纯粹的清冷无情,而是多了一丝纠缠着爱恨与欲望的狂烈。
一股崭新的、圆融中带着无尽锋锐的剑意,开始在他体内酝酿、升腾,仿佛要冲破某种旧有的桎梏,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