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议后,回廊。
陆沉跟上宁昭:“今晚我在小门,你别离院。”
宁昭停住脚:“陆沉,我要一句真话。”
“你问。”
“若最后线指到她,你怎么办?”
陆沉沉默了两息:“没事,我先保你再办案。两件事一起做。”
宁昭点头:“够了。”
她转身离开,步子不快不慢。
陆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像看见一条极细的绳正绷得紧。
夜,御前小门。
雨意又起,换守已完,锁舌换新。
子初将到,门缝里传来极细的鞋底摩擦声,像有人贴着墙根走。
陆沉抬手,暗桩合围,一个瘦影被压在门侧,手里还捏着一片薄铁。
灯一照,是御前里头的副总管,魏慎。
陆沉声音不高:“许怀停职,你来接活?”
魏慎脸发白,勉强笑道:“陆大人的手下,确实利索。”
“钥齿你打的,口令你串的?”
魏慎不答。
陆沉从他袖里摸出一张小纸,纸上写着四个字:“改西夹道”。
落款没有,纸口却不是淑妃宫的,是御前常用的公用纸。
陆沉把纸举起:“你这回来不及找外笔了。”
魏慎盯着他,忽然低声道:“陆大人,话留到明早吧,我只说一句上面的意思,你我都挡不住。”
“上面是谁?”
陆沉问道。
魏慎闭嘴不答。
“带走。”
雨点落下,门口的灯花炸开又灭了半朵。
陆沉回头看一眼宫城深处,收起那张“改西夹道”的小纸,转身入夜。
明早又要当殿,谁也躲不过去。
卯初,寿宁宫再对。
魏慎被押到殿心,脸色发白。
案上摆着昨夜在小门搜出的薄铁钥齿、御前公用纸上写的“改西夹道”、以及备钥薄册。
太后道:“魏慎,你自己说。”
魏慎低头道:“小门值守是我的活,我认疏忽。但我没下过改路的令。”
陆沉问得直:“这张改西夹道是谁写的?”
“是我写的……我按日常套话写了个备选路径,没传下去。”
“你昨夜拿着它在小门外干什么?”
“有人要看,我就带在身上。”
“谁要看?”
魏慎闭嘴。
陆沉不拖,把笔房的“外借工记”翻到那一页:“齐达口述那晚,你的人祁在旁。祁今天早上跳河,腰间捞出钥齿和印蜡。你给个说法。”
魏慎喉结动了动,声音更低:“祁跟了我十年,是我的人。他借过纸,也可能借过钥齿。我认管得松。”
“口令从哪来?”
魏慎脸色暗沉,不知怎么回答。
陆沉把齐达带上殿。
齐达因为年纪大,所以声音不高:“那天隔帘口述的人,咬字很准,爱说照样书,边留二分。这话平时是魏副总管说得多。”
魏慎脸色一沉:“是……我常说,但那晚不是我。”
陆沉收束:“现在能对上三点:小门钥齿在你的人手里;改路的口述习惯与平日你相合;昨夜你持改西夹道候在小门外。你若只是管得松,这三件事凑不到一起。”
太后道:“先押下,停职查。小门换人,夜里由缉司接管。”
魏慎被押走,殿里稍松。
太后侧过身,看向左闲:“你昨夜说口令来自御前,今天还认不认?”
左闲平声:“回太后,当然认。”
“谁传的?”
左闲看了看上首,又垂下眼:“许怀、魏慎、祁这一路。再往上我没见过。”
太后敲案:“记下。”
散议。
回廊上风凉,宁昭与陆沉并肩走。
宁昭道:“今天把能按住的都按住了,接下来呢?”
“搜祁、魏慎的住处,翻小门出入的私簿。”
“他们口口声声上面,要么有口信,要么有暗记。我们找到实物,这一切的谜题就都揭开了。”
“我在敬安不动,有人找我,我只说两句。”
“好。”
陆沉顿了顿,又叮嘱一句。
“千万别收任何陌生的东西。”
宁昭点头,无奈地笑了笑:“你已经说了第七百遍了”
未时,缉司分两路行动。
一队去祁的住处,翻出一只油腻小木盒。
里面有三样东西:半截烛泪上压着小门印蜡的印面、两枚未磨完的钥齿、一个用过的薄纸封。
另一队查魏慎书案底层,起出一本小册,封面写“夜值记”,里面每页只有时辰和门次,末尾用小圆印按了个“准”。
陈戈把两盒东西一并送回:“印蜡、钥齿、夜值记到手了。”
陆沉把“夜值记”翻了三页:“这印不是御前公印,是私刻的小圆印。比对一下,拿魏慎袖口那枚私印来。”
对过三次,纹路一致。
陆沉道:“把东西带上,明早殿上对。”
傍晚,敬安苑。
宁昭没出门,在门内看灯,写好当殿要说的两句话,又把第二句简化成八个字:“纸在她宫,字非她手”。
青禾端茶进来,小声道:“娘娘,宫里私下在议论,说您和缉司联合做局。”
宁昭抬眼:“议论留给他们说,我们把事说清楚就好。”
她停了停,又说道:“今晚不等消息,睡两刻。明早该我说话时,脑子要清楚。”
青禾点头:“是。”
夜里,小门更换了新锁舌,瓦上全是水痕。
陆沉巡过一圈,回缉司时天已经泛白。
卯初,寿宁宫。
案上摆着四样东西:祁腰间的钥齿与印蜡、魏慎案底的“夜值记”、小门旧锁舌。
太后开口:“缉司讲。”
陆沉向前一步:“钥齿与旧锁舌能对上。印蜡与“改道纸”上的封蜡一致。“夜值记”的私印,与魏慎袖口藏印相合。昨夜抓到的“改西夹道”出自御前公用纸,尚未流出宫外。”
太后看向魏慎:“你说。”
魏慎长出一口气:“钥齿在我手,祁可能偷打,我认罪。夜值记是我记的,是为了掌门,不是为了改路。改西夹道那张纸,我写过但没传下去。口令不是我起的头。”
陆沉问:“哦?那是谁?”
魏慎抬眼,直直看着上首:“我是内廷的人,我只听懿旨。谁在里头递话,我不敢说,也说不清。”
太后面无表情:“放肆!竟敢避重就轻!你若再绕,按主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