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刚刚被点燃的热血，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熄灭，还冒着凉飕飕的白烟。
大屏幕上，环宇娱乐那位cEo的脸被镜头无限放大，他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洋溢着志得意满的油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的未来。
而舞台中央，那三个名为“塞壬”的虚拟偶像，正展示着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完美”。
她们的舞蹈动作精准到毫秒，每一次转身，每一次甩头，三个人的发丝扬起的弧度都完全一致，像是用最精密的计算机建模渲染出来的工业制品。
她们的歌声穿透力极强，高音部分甚至超越了人类的生理极限，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换气声，平滑得像一条直线，没有半点瑕疵，也没有半点生命。
直播画面的弹幕已经疯了。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女团！妈妈我恋爱了！”
“这颜值，这身材，这舞技！秒杀所有现役爱豆了吧？”
“终于不用担心哥哥塌房了！AI姐姐永不塌房，永远爱你！”
“环宇娱乐牛逼！这才是未来！”
秦雪助理的手机还在不断震动，她脸色惨白地汇报着最新战况：“秦总……环宇娱乐的股票……开盘十分钟就涨停了。
所有和我们合作的音乐平台，都第一时间给了‘塞壬’女团首页最大的推荐位……江离哥的那首歌，已经被挤出新歌榜前一百了。”
“不止。”顾北辰的声音有些干涩，他飞速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图，
“‘塞壬’的后台AI，可以实时抓取分析全网数据，针对每一个留言的用户，生成独一无二的定制化回复。
她们甚至能记住几百万个粉丝的Id和喜好。在互动层面，她们是无敌的。”
江离在远程连线那头，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三个完美的“怪物”，一言不发。
他引以为傲的创作，在这样绝对的数据洪流面前，显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职业生涯的黄昏。
这六个字，沉甸甸地压在星火每一个艺人的心头。
他们引以为傲的天赋、努力、灵感，在冰冷的算法和无穷尽的数据面前，好像都成了一个笑话。
“砰！”
白杨一拳砸在会议桌上，桌子震了一下，却没发出太大的声音，更显得他这一拳充满了无力感。
“操！这他妈的怎么打？跟一堆数据打吗？”
秦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巨大的宣传语——“永不塌房的完美艺人”，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这不只是商业竞争，这是降维打击。
环宇娱乐和它背后的普罗米修斯，根本没兴趣在原来的棋盘上跟他们玩了，他们直接掀了桌子，然后拿出一副神仙牌，告诉你这才是新的游戏规则。
就在这股绝望快要彻底吞噬整个会议室的时候，那个角落里的沙发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就这？”
陆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体，他没看焦虑的众人，也没看惨淡的数据。
只是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屏幕上那三个“完美”的虚拟偶像，表情像是逛菜市场时，看到了一颗用塑料做的、假得发亮的白菜。
秦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陆燃！这都什么时候了！‘就这’？我们快要被人家搞到破产了！”
“哦，那也改变不了她们很无聊的事实啊。”陆燃打了个哈欠，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
他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无聊？
全球媒体都在狂欢，资本市场为之沸腾，粉丝为之疯狂，被誉为将开启娱乐新纪元的“塞壬”，在陆燃嘴里，居然只是“无聊”？
“陆燃，我知道你想安慰大家，但……”顾北辰皱着眉，试图理性分析，“从技术角度，她们的建模、AI算法、实时渲染能力，都是顶尖的，这……”
“技术是顶尖的，产品是垃圾的。”陆燃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正在对着镜头比心的虚拟偶像。
“你看她的眼睛，”陆燃说，“漂亮吗？漂亮。但那是玻璃珠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对着镜头笑，嘴角上扬的角度，卧蚕弯曲的弧度，全都是通过数据分析得出的最优解。
她在完美地‘扮演’一个偶像，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又指向另一个正在飙高音的成员。
“听她的声音，完美得像用电子合成器调出来的一样。你听不到她胸腔的共鸣，听不到她因为情绪激动而带来的微小颤抖，甚至听不到她为了唱下一个更高音符而积蓄力量时的那一口气。”
“没有呼吸，就没有生命。”
陆燃靠回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d势，语气里带着一种顶尖掠食者看小白兔的蔑视。
“她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取悦。
像一件商品，把自己打磨得光鲜亮丽，然后贴上‘完美’的标签，等着顾客来挑选。
她们没有态度，没有瑕疵，没有惊喜，也没有灵魂。”
“这不叫偶像，这叫高级充气娃娃。”
这番粗俗又一针见血的评价，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塞壬”那层完美无瑕的外壳，露出了里面空洞虚无的内核。
会议室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莫名其妙地就散了。
是啊，跟一堆没有灵魂的程序较什么劲？
秦雪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捕捉到了关键：“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突破口，恰恰是‘不完美’？”
“不然呢？”陆燃瞥了她一眼，“跟AI比完美？比谁的数据多？比谁的算法牛？咱们配吗？”
这话说得扎心，但却是事实。
“人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人的不完美。”
陆燃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渔身上。
从“塞壬”出现开始，苏渔就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她不漂亮吗？她很漂亮，但远不如那三个虚拟偶像精致得毫无死角。
她演技不好吗？她演技封神，但她在镜头前会紧张，会不知所措，会被人误解。
她就是“不完美”的集合体。在“完美偶像”的光芒下，她感觉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陆燃看着她那副快要把自己缩起来的样子，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完美的假人有什么意思？”
苏渔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陆燃的视线。
陆燃冲她懒洋洋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混不吝的笃定。
“我要让全世界看看，什么叫‘破碎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