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的夜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冰刀。
比风更冷的，是通讯设备里周锐沙哑的声音。
“……它的网络架构比幽灵画廊复杂至少两个数量级，我们捅掉的只是它伸出来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触手。”
周锐的声音里满是技术人员面对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时，那种源自本能的恐惧，“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对手……”
顾北辰的便携设备屏幕上，一片片代表“无法追踪”的红色警报闪烁着，最后，他烦躁地“啪”一声合上了电脑。
白杨身体绷得像一杆枪，一声不吭地盯着远处的黑暗。
连日的奔波、紧绷的神经、刚刚才涌起的胜利喜悦，被“数字巴别塔”这个名字砸得粉碎。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每一个人。
他们打跑了一头狼，却发现自己站在了巨龙的巢穴门口，连对方有多大都看不清楚。
就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苏渔的加密通讯器里，突兀地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哈欠声。
“哈啊——”
这声音不大，却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紧接着，陆燃那熟悉又欠揍的嗓音响了起来，含糊不清，理直气壮。
“世界末日研讨会开完了没？要是开完了，我能不能提个事？”
苏渔愣了一下：“陆燃，你……”
“我饿了。”陆燃的声音清晰了点，
“秦雪答应的庆功宴呢？火锅呢？是不是已经送到你们那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了？再不吃，黄喉毛肚都老了，还吃个屁。”
“我们在讨论一个可能威胁全人类创造力的巨大阴谋！”
通讯那头的周锐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就想着吃火锅？！”
“不然呢？”陆燃反问，“你们讨论出怎么一秒钟黑进那个什么巴别塔的核心服务器了？还是讨论出怎么让普罗米修斯全球明天就破产清算了？”
周锐被噎得死死的。
“都没有，对吧？”
陆燃哼了一声，“那你们一个个跟这儿吹冷风，是准备靠意念把敌人冻死，还是比谁站得更久，然后评个‘北极冰雕奖’？”
这话粗糙得像块砂纸，却精准地磨掉了众人心头那层叫“恐惧”的壳。
是啊，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
“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饱饭。”
陆燃的声音平淡下来，“现在，我们是赢家，赢家就该有赢家的样子，吃肉，喝酒，庆祝。而不是苦着脸，替失败者操心他们下一步怎么弄死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补上一句。
“再说了，那个巴别塔，只要它还想用‘人’的创造力来盖楼，那它就永远绕不开咱们。”
“我们，就是它的‘原材料’，最顶级的内种。”
“你见过哪个甲方，会随随便便砸了自己最牛逼的供应商？”
这逻辑霸道又流氓。
顾北辰却突然松开了紧绷的肩膀，重新打开电脑，开始调阅别的文件。
白杨也放松下来，咧嘴笑了笑，觉得这歪理……听着真他妈的提气。
苏渔低头看着通讯器，那股盘踞在心头的寒气，不知不觉散了。
她甚至有点想笑。
“……我好像，也有点饿了。”林柚在远程连线里小声说。
“火锅！我要麻辣牛油锅底！”江离立刻附和。
周锐在通讯那头沉默了半分钟，最后长叹一声，像是认命了：“好吧……给我留一碗芝麻酱。”
……
半小时后，小镇旅馆最大的套房里，热气蒸腾。
秦雪神通广大，真不知从哪弄来了全套的火锅设备和码得整整齐齐的新鲜食材。
铜锅里，红白分明的锅底咕嘟咕嘟翻滚，肉香和辣味霸道地占据了整个房间。
刚刚还在雪地里感受末日压力的几个人，此刻正为了一盘雪花肥牛吵吵嚷嚷。
“白杨！你别光顾着自己捞啊！给我们远程的留点！”屏幕里，林柚气得直拍桌子。
“苏渔，快，帮我夹那块百叶，七上八下，马上就能吃了！”江离在旁边指挥。
“这块是我的，我先放进去的！”白杨用筷子护住锅里的一块肉，跟旁边试图截胡的顾北辰对峙。
顾北辰懒得理他，专心致志地往自己的蘸料碗里加香菜和蒜泥，动作精准得像在做化学实验。
新加入的周锐被灌了两杯啤酒，也放开了，正和顾北辰就“世界上最好的编程语言到底是哪一个”展开了低水平的互喷。
苏渔被这热闹的烟火气包围着，给这个夹一筷子，给那个添一勺汤，自己倒没吃上几口，脸上却挂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
陆燃说得对，他们是赢家。
而陆燃本人，从头到尾就没怎么说过话，正心无旁骛地埋头苦吃，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干饭更重要的事。
就在这时，他随手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他有点不耐烦地拿起手机，以为是垃圾短信。
那是一封刚刚抵达的匿名邮件，没有标题，没有发件人信息。
邮件内容也异常简单。
一片纯黑的背景中央，只有一个闪烁着的、由简单像素块构成的老式游戏机图标。
图标下方，是一行同样由像素组成的白色小字：
“欢迎来到第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