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方洛悄无声息地回到下榻的酒店。
走廊里铺着厚重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
叶澜依在将他安全送达后,便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中,去处理那辆跑车和今夜行动可能留下的一切痕迹。
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守护的方式。
方洛用房卡轻轻刷开房门。
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城市远处的霓虹透过未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暧昧的光带。
空气中弥漫着方清凝身上特有的、带着一丝冷冽的淡香。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上。
方清凝侧身躺着,面向他这边,似乎早已熟睡。
银白色的长发如月下流泉般铺散在枕畔,衬得她肤光胜雪。
她呼吸均匀清浅,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
平日里那双或凌厉或妖异的湛蓝色眼眸此刻紧闭,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全然的放松与恬静,构成一幅绝美的睡颜图。
方洛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
仿佛要将今夜沾染的血腥与尘埃都在这份静谧中涤荡干净。
他脱下沾染着夜寒的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这份安宁。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凉意却无比珍视的吻。
唇瓣触及皮肤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和平稳的脉搏,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伸出手臂,将方清凝温软的身体轻轻揽入怀中。
她似乎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声,像只寻找热源的小猫,自动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呼吸拂过他的颈窝,带来细微的痒意。
方洛收紧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嗅着她发丝间的清香,闭上了眼睛。
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几乎是瞬间就沉入了睡梦之中,抱着怀中的人,如同抱住了唯一的浮木。
然而,就在方洛的呼吸变得深沉平稳之后,在他以为早已熟睡的方清凝,那浓密卷翘的睫毛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黑暗中,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微张开了眼眸,湛蓝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闪过一丝清醒而复杂的光芒。
那光芒中有关切,有了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那份沉重的疲惫,然后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安的弧度,真正地陷入了睡梦之中。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而房间内,只剩下两人相依的呼吸声,交织在温暖的黑暗里。
………………
之后的一个月里,联盟大赛五组的赛场成了东城第一学院的逆袭舞台。
除种子学院外有十支队伍,已经尽数败在他们剑下。
只是胜利的代价越来越沉重。
赵烈、孙猛等人从最初能一人拼死换掉对方一人,到后来往往需要两人轮流上场、耗尽灵力才能艰难取胜。
李维自第一场失利后,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他扔掉了所有犹豫,每次上场都抱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狠劲,剑光里再无半分怯懦,总算跟上了队伍的脚步。
此时,东城一院已连取十胜,站在他们与种子学院之间的,是同样保持十连胜的劲旅——苍澜学院。
赛场边的医务室里,赵烈和孙猛躺在病床上,浑身缠满绷带。
连说话都牵动伤口,只能望着赛场方向,眼里燃着焦急的火。
场中,李维正与苍澜学院的选手缠斗。
衣衫早已被血浸透,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死死攥着剑,不肯后退半步。
“杀!杀!杀!”
观众席上,景象与一个月前已是天壤之别。
东城第一学院的月白色校服如同潮水般占据了近半的观赛区。
呐喊声、助威声震耳欲聋,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
在这一个月的征战中,东城一院剑道部队员们那种决死奋战、永不言弃的精神,如同野火般传遍了东区各大学院。
即便是那些原本对赛事漠不关心的师生,也被这股顽强的斗志深深打动。
无数师生自发地从清河城赶往东区首府,亲临现场,只为给这群为学院荣誉拼尽一切的年轻人加油。
这种众志成城的支持,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
“李维!挺住!”
“东城一院,永不认输!”
……
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声撞进李维耳中。
他猛地抬头,看到看台上那片晃动的月白色。
想起赵烈被抬下场时的眼神,想起孙猛浴血时的笑容,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涌上来。
“我不能输!”
他嘶吼一声,不顾对手刺向肩头的剑,反手将长剑送进对方的防御空档。
“噗嗤——”
两剑同时命中。
对手闷哼着倒下,李维也晃了晃,却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站稳。
剑尖拄地,死死盯着苍澜学院的休息区,像一头浴血的困兽。
裁判高声宣布:“东城第一学院,胜!”
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苏绾和林晓晓相拥着尖叫,眼泪混着汗水滑落。
但这份喜悦没能持续太久。
李维被扶下场时,已经彻底脱力,直接晕了过去。
这场胜利,东城一院付出了三人重伤的代价,才换掉对方一人。
休息区里,方洛看着仅剩的沈知夏和石虎。
苍澜学院底蕴深厚,后续还有更强的四位选手待命。
最危险的关头,终究还是来了。
沈知夏立在休息区边缘,周身的气场凌厉如出鞘利剑。
那双原本柔和的眼眸此刻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
扫过之处,连替补队员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自觉地避开她的视线。
那是连胜十场后淬炼出的锋芒,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不远处的石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牙关咬得“嘎吱”作响。
他坐在角落的长椅上,后背挺得笔直,却像有千斤重担压着,浑身肌肉都在紧绷。
整整十场了。
他就像个局外人,眼睁睁看着赵烈被抬进医务室,看着孙猛咳着血走下台,看着李维从怯懦到疯魔……
而自己,因为无法主动进攻,被方洛勒令在休息区,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
“废物……”他低声咒骂自己,声音嘶哑。
赵烈他们每次拼到重伤,是为了给队伍争取喘息。
沈知夏看似轻松取胜,可他见过她下场后偷偷按住小腹的动作,见过她在休息区悄悄用灵力压制肩臂的旧伤。
那些看似轻描淡写的胜利背后,是日复一日的透支。
如今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握着剑柄的手指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发颤。
只有石虎这种一直盯着她的人才看得出来。
“为什么偏偏我不行……”
石虎一拳砸在自己腿上,闷响中带着不甘。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战力在队伍里明明能顶半个主力。
可现在只能坐着,看着队友们一个个倒下,看着沈知夏独自扛着压力。
休息区的空气凝重得像要下雨。
方洛扫过在场众人,望了一眼赛场中央那片被血染红的青石,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还有最后四人。赢了,我们就能站在种子学院面前。”
沈知夏微微点头,没再多说,只是转身看向赛场入口。
那里,苍澜学院的下一位选手已经登场,气势汹汹,显然是冲着终结他们的连胜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