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贡星云,惧亡者“净化”银河的钢铁坟场。
这里没有恒星的光芒,只有一片被无数巨大黑石方尖碑所统治的、冰冷死寂的虚空坟场。数以百计、大小不一的方尖碑如同刺破宇宙的黑色獠牙,悬浮在星云稀薄的尘埃气体之中。它们并非孤立存在,而是通过无数道流淌着墨绿色能量的无形力场网络紧密相连,构成一个覆盖整个星云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囚笼。每一座方尖碑都在持续散发着压制灵能的黑石力场,这些力场相互叠加、共振,形成一片绝对的死寂领域。星云中原本可能存在的微弱星光和宇宙射线,都被这片力场网络无情地吸收、湮灭。这里是惧亡者逻辑秩序的最高杰作,是灵族灵能血脉的终极刑场,是银河灵能之海的干涸源头。
当仅存的死神军残部——“夷难之刃”、“星泪残光”、“先祖之怒”以及三艘护卫舰——拖着燃烧的尾焰,如同伤痕累累的巨兽闯入这片死亡领域时,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每一个灵族战士的灵魂。
无形的黑石力场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刺穿着他们敏感的灵能感知。导航者艾瑟琳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瘫倒在舰桥甲板上,鲜血再次从她的灵骨眼罩下渗出。舰船内部,所有依靠灵能驱动的系统瞬间瘫痪或效能骤降。灵骨结构发出痛苦的呻吟,符文黯淡无光。虚空盾发生器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闪烁不定,随时可能熄灭。舰船的速度被强行压制,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前行。更可怕的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窒息感,仿佛生命本身都在被这片冰冷的逻辑之域所排斥、否定。
“目标…主方尖碑!” 伊芙琳的副官,接替统帅职责的狂嚎女妖指挥官莉兰德拉,声音沙哑却如同淬火的钢铁,在死寂的舰队通讯频道中炸响。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星云中心那座如同擎天巨柱般、比其他方尖碑庞大十倍不止的主方尖碑。它是整个网络的核心节点,是黑石力场的源头,也是灵族挽歌的最终休止符。“死神军!为了先知!为了统帅!为了…安息的灵魂!玉碎作战!开始!”
命令即是赴死的号角。
残存的灵族战舰,如同扑向灯塔的飞蛾,引擎发出濒临解体的嘶吼,将最后一丝动力压榨出来,朝着星云中心、被无数死灵防御平台和护航舰队拱卫的主方尖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为了伊扬登的余烬!”
“为了贝耶坦的星光!”
“为了萨姆汉的森林!”
“为了…夷难的安眠!”
通讯频道中爆发出最后的、混合着悲怆与狂怒的战吼!每一艘战舰都化作了燃烧的利刃!
死灵的反应冰冷而高效。环绕主方尖碑的密集防御平台瞬间点亮!数以千计的墨绿色高斯光束如同死亡编织的罗网,泼洒向冲锋的灵族舰队!如同镰刀收割麦穗,冲在最前方的两艘护卫舰在密集的火力下瞬间被分解、湮灭,连残骸都未能留下!更多的光束打在“星泪残光”和“先祖之怒”的虚空盾上,激起剧烈的涟漪,护盾在绝对的数量优势下迅速过载、崩溃!
“先祖之怒”号蛮野灵族母舰,如同受伤的远古巨兽,舰体被数十道高斯光束同时命中!厚重的原始装甲被无声地“刮”去大块,内部的反应堆暴露出来,喷涌出致命的辐射烈焰!格拉克酋长那如同滚雷般的咆哮透过受损的通讯传来:“血嚎的崽子们!让这些铁骨头尝尝…祖灵的怒火!召唤‘摩亚’!啃碎这些该死的黑石头!”
蛮野灵族最后的战士聚集在“先祖之怒”号濒临解体的舰艏甲板上。他们身上还带着世界引擎和泪之庭园的血污,眼中燃烧着最原始的毁灭欲望。在格拉克的带领下,他们用沾满自身鲜血的骨刃划破胸口和手臂,滚烫的、带着硫磺气息的蛮野之血滴落在刻满原始图腾的甲板上!他们发出非人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咆哮,跳起了狂野而亵渎的战舞!每一次沉重的踏步都让摇摇欲坠的舰体更加倾斜,每一次挥舞骨刃都伴随着喷溅的鲜血和古老的咒语吟唱!
随着他们的舞蹈和献祭,舰艏前方那片被黑石力场笼罩的虚空,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沸腾!仿佛有什么极其巨大、极其古老、极其饥饿的存在,正被这血腥的仪式和蛮野灵族最后的灵魂精华所唤醒,强行撕裂现实维度的壁垒,降临此地!
轰隆——!!!
空间如同破碎的蛋壳般被撑开!一只难以形容其庞大的巨爪,猛地从虚空的裂口中探了出来!那爪子覆盖着比星舰装甲还要厚重的、流淌着熔岩般暗红光芒的几丁质甲壳,指尖是如同山峰般巨大的、闪烁着寒光的钩爪!紧接着是第二只巨爪!然后是一个如同小型行星般庞大的、布满扭曲犄角和无数复眼的恐怖头颅!头颅下方是如同山脉般连绵起伏、覆盖着蠕动粘液和巨大吸盘的躯干!
克苏鲁式巨兽——摩亚!蛮野灵族传说中的祖灵守护者,一个被放逐在亚空间深处的、只知吞噬的混沌实体!它被血与魂的献祭强行召唤而来,带着对一切物质和能量的、永不满足的原始饥渴!
摩亚那巨大的、充满混沌疯狂的眼球转动着,瞬间锁定了星云中心那座散发着令它本能厌恶和饥饿气息的主方尖碑!它发出了一声震碎虚空的、饱含混沌之力的咆哮!巨大的声波甚至扭曲了附近射来的高斯光束!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从空间裂口中挤出,无视了周围死灵舰队的攻击,如同扑向腐肉的鬣狗,张开那足以吞下小行星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狠狠噬咬向主方尖碑的基座!
嗤——!!!
令人牙酸的、金属与几丁质剧烈摩擦的巨响传遍战场!摩亚的巨口狠狠啃噬在主方尖碑那厚重的黑石装甲上!暗红色的腐蚀性唾液和黑石碎片如同瀑布般飞溅!方尖碑表面的墨绿能量符文剧烈闪烁,试图抵抗这纯粹的物理啃噬,但摩亚的力量源自混沌的蛮荒,它的牙齿和唾液带着扭曲现实的侵蚀力!主方尖碑的基座装甲在它疯狂的啃噬下,竟真的开始变形、崩裂!
蛮野灵族的自杀式召唤,为主方尖碑的防御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物理性的缺口!也为死寂的战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死灵舰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火力去攻击这头突然出现的混沌巨兽,高斯光束打在摩亚厚重的甲壳上,溅起大片的火花和焦痕,却难以在短时间内阻止这头庞然大物的破坏!
“就是现在!引爆共振!目标——主方尖碑!” 莉兰德拉看到了机会,发出了最后的命令!残存的灵族战舰,顶着死灵舰队的火力,不顾一切地冲向主方尖碑被摩亚撕开的缺口!舰艏的灵骨撞角、残余的脉冲炮口,甚至舰体本身,都开始散发出一种不稳定的、濒临极限的灵能波动!它们在执行最终的指令——将自身作为巨大的灵能炸弹,撞击主方尖碑的基座,用自身灵骨结构的崩溃引发与黑石网络的致命共振!
然而,死灵的火力网太密集了。“星泪残光”号在距离主方尖碑尚有数公里时,被数道主炮级高斯光束同时命中,庞大的舰体在绿光中无声地分解、湮灭!另一艘护卫舰则被死灵镰刀舰的粒子鞭腰斩!只有“夷难之刃”旗舰,依靠着莉兰德拉燃烧生命激发的最后一点死神之力冻结了部分来袭火力,伤痕累累地冲到了距离主方尖碑基座不足千米的距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极其不协调的、闪烁着不稳定幽蓝光芒的轨迹,如同回光返照的流星,从战场混乱的边缘斜刺里杀出!
是“坚毅号”!
它看起来比在索萨轨道时更加残破,几乎无法辨认出原本的形态。舰体扭曲变形,钛族脉冲引擎阵列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冒着黑烟的焦黑窟窿,帝国运输舰的主体结构布满裂痕和巨大的贯穿伤,仿佛下一秒就会解体。它没有任何武器,没有护盾,只有舰艏下方那蚀刻的“坚毅号”三个哥特文字,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依稀可辨。它引擎喷口喷射出的不再是稳定的离子流,而是断续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电火花和浓烟。它正以一种完全失控的、近乎垂直的角度,朝着主方尖碑的基座——摩亚撕咬出的那个巨大缺口——疯狂地俯冲而下!
“那艘…人类破船?!” 莉兰德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决绝的轨迹。它从何而来?为何在此?这些问题已毫无意义。她只看到那艘残破的运输舰,燃烧着最后的、非灵能的引擎余烬,如同一个被遗忘的战士,冲向了最终的战位。
“夷难之刃”的舰桥上,一个几乎被忽略的、来自外部传感器的微弱信号突然接入主屏幕。信号极其不稳定,充满了杂音,却清晰地传出了一个冰冷、破碎、带着强烈电子干扰的合成音,仿佛跨越了生死的界限:
“侦测到…核心…目标…”“…能量过载…协议…启动…”“…为了…未见的…黎明…”
信号戛然而止。
就在信号消失的瞬间,“坚毅号”残破的舰体内部,那早已熔毁的引擎核心区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蓝光芒!那不是灵能,而是钛族脉冲引擎被强行超载到极限、即将彻底崩解时释放出的、纯粹的物理能量狂潮!
轰——!!!
“坚毅号”如同燃烧的彗星,狠狠撞入了主方尖碑基座被摩亚撕开的巨大缺口!撞击点爆发出比恒星更耀眼的幽蓝光芒!钛族引擎超载释放的狂暴能量洪流,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灌入了主方尖碑的内部能量循环系统!
这股纯粹物理性的、混乱的高强度能量脉冲,如同在精密的逻辑电路中投入了一颗炸弹!它粗暴地干扰了主方尖碑内部稳定的能量流,引发了剧烈的短路和能量反冲!主方尖碑基座处被摩亚啃噬的破损点,在这内外夹击之下,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堤坝,瞬间撕裂、扩大!
嗡——嗡——嗡——!!!
整个萨尔贡星云的黑石方尖碑网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蛛网,剧烈地颤抖起来!主方尖碑的剧烈能量波动,通过那无形的力场链接,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递到网络中每一座方尖碑!连锁反应开始了!
距离主方尖碑最近的一座小型方尖碑,表面的墨绿符文疯狂闪烁,随即如同承受不住内部压力般,轰然爆炸!巨大的黑石结构从内部崩解,化为亿万块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碎片,向四周激射!爆炸如同点燃了导火索!第二座、第三座…连锁的爆炸如同死亡的烟花,在冰冷的星云中次第绽放!一座座方尖碑在剧烈的能量反噬中崩塌、解体!连接它们的墨绿色力场网络如同断裂的琴弦,发出无声的哀鸣后彻底消失!
黑石方尖碑网络,在灵族的自杀冲锋、混沌巨兽的物理撕咬和“坚毅号”那最后、最意外的能量干扰下,崩塌了!
随着网络的崩溃,那笼罩整个星云、压制银河灵能的绝对死寂力场,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嗡——!
一股无形的、温和而强大的能量涟漪,以萨尔贡星云为中心,瞬间扫过广袤的银河!
神圣泰拉,黄金王座深处。那干枯的躯体上,万年不变的痛苦微光,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极其微弱地、却清晰地…跳动了一下!笼罩王座的灵能屏障,瞬间凝实了一丝。
恐惧之眼边缘,一个饱受亚空间风暴蹂躏的星球上。一位濒临失控的灵能者,原本被低语折磨得即将自焚,此刻突然感觉脑海中的疯狂嘶吼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泪水。
遥远星域的某个方舟世界废墟。一颗被遗落在灵骨残骸中的世界精魂种子,在力场消散的瞬间,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银河的灵能之海,如同被解开了沉重的枷锁,短暂地、微弱地…复苏了!
这复苏的代价,是灵族文明的彻底陨落。
“夷难之刃”旗舰在撞向主方尖碑的最后时刻,被一道粗大的高斯副炮擦过舰艏。剧烈的爆炸摧毁了舰桥。莉兰德拉和舰桥成员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整艘战舰翻滚着,撞在主方尖碑的残骸上,化为燃烧的金属坟场。
“先祖之怒”号在召唤摩亚后,早已被死灵火力撕碎。格拉克酋长和他最后的战士,与战舰一同化为宇宙尘埃。
“星泪残光”和其他护卫舰,尽数陨灭。
只有零星几艘严重受损、失去动力的灵族舰船残骸,如同墓碑般漂浮在萨尔贡星云崩塌的方尖碑废墟之间。上面的幸存者,十不存一。他们蜷缩在破损的船舱内,感受着那短暂复苏的灵能拂过身体带来的、如同幻觉般的温暖,脸上却只有无尽的麻木和失去一切的茫然。
灵族,这个曾经辉煌、优雅、纵横星海的古老种族,其主体文明在此刻宣告终结。超过百分之九十二的人口在连番大战和最终的玉碎作战中灰飞烟灭。他们的灵魂,那些未被黑石腐蚀的部分,在灵能复苏的短暂瞬间,如同亿万点微弱的萤火,挣脱了束缚,汇成了一道无形的、纯净的灵魂洪流,涌向了宇宙深处。
这道纯净的灵魂洪流,如同投向黑暗银河的一束微光,极其短暂地…点亮了人类帝国赖以生存的灯塔——星炬!
神圣泰拉,星炬大殿。守护的星语者们震惊地看到,那永恒燃烧、指引人类航路的金色火焰,在萨尔贡星云方向,毫无征兆地、极其短暂地…爆发出了一抹异常明亮、纯净的蓝色光晕!这光晕仅仅持续了大约三秒,便融回了金色的火焰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这三秒的异常,被最高级别的监控设备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标注为无法解释的“萨尔贡牺牲”。
在星云废墟的中心,主方尖碑那巨大的残骸旁,艾德拉丝的身影悄然出现。他不知如何从“永恒沉寂号”的毁灭中逃脱。他脸上的笑神面具已经彻底破碎,只剩下几片残片勉强挂在脸上,露出了沾染着血污和疲惫、却异常平静的半张脸。他站在由无数灵族战舰碎片、方尖碑黑石残骸、摩亚破碎的几丁质甲壳以及难以计数的灵族战士尸骸堆积而成的、巨大的“尸山”之巅。
萨尔贡星云的尘埃在微弱的灵能余波中缓缓飘动,反射着远方恒星的微光,如同降下了一场冰冷的灰雪。
艾德拉丝低下头,看着脚下这片由同胞和敌人的残骸共同构成的、最终落幕的舞台。他沾满尘埃和血迹的脚,轻轻踏在一块刻有伊扬登符文的灵骨碎片上。
然后,他抬起了仅存的一条手臂,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脸上残留的笑神面具碎片。
他开始了最后的独舞。
动作缓慢而滞涩,如同生锈的机械,却又带着一种历经毁灭后的奇异韵律。每一步踏出,都在冰冷的金属残骸和凝固的血污上留下足迹。每一次微小的旋转,破碎的面具残片都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他舞过格拉克酋长那柄断裂的骨锤,舞过莉兰德拉半截烧焦的灵骨长矛,舞过“坚毅号”扭曲的引擎残骸,舞向那无边无际的死亡与寂静。
没有音乐,只有星云尘埃飘落的沙沙声和远处能量余烬的噼啪作响。在这片由牺牲与毁灭铺就的、冰冷的舞台之上,那破碎的笑神面具残片,在星云微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泽,如同一个凝固在永恒终局中的、最荒诞的注脚。
最盛大的喜剧,终以鲜血谢幕。